他聽了即刻轉身去張羅了。
約莫十分鐘後,他端著一個托盤,將兩碗麻辣鍋面、一碟淋了辣醬的油燙青菜、一份澆了醋蒜醬的油炸豆腐切盤、一盒粉栗西點、蜂蜜檸檬汁及啤酒自盤上往桌上卸,連同湯匙、筷子,一一呈送到她面前。
大眾小吃,算不上精緻起眼,卻都是能讓於敏容開胃下肚的菜餚。
「妳先用,我去買菜,公文包就暫時麻煩妳保管。」邢谷風邊說邊脫下西裝外套,拎起她的菜籃與菜單,快步離去。
她看著他的背影,目送他寬肩挺拔的身段與窄腰挺臀的矯健步伐滑進了人群間,頭一次,她瞭解到自己被他吸引並不是偶然,他是那種能對很多女人胃口的海陸大餐,有時心知肚明吃不下,卻克制不了觀賞的念頭。
於敏容坐在原處呆想了好一會兒,當服務人員來清桌子時,她才回神將他豎立在食桌上的厚重公文包改搬到不引人注目的兩腳之間,還多事地順手整理他的西裝。
十五分鐘後,邢谷風拎了兩隻購物袋回到她身側,看到兩對筷與匙皆已陳列好,食物卻完好無缺地如剛端來時,意味深長似地眄了她一眼。
她等他共進晚餐!
他心想,也許是出於禮貌使然,也許是不想欠他太多人情,無論如何,這也透露給他一個訊息:與他同桌吃飯的想法不是那麼地嚇人。
他快樂的在她對面落坐,解開袖扣往胳臂上卷,然後問:「可以開動了嗎?」
她拿起了筷子說:「請便。」
然後多此一舉的補上一句,「全是因為面太燙嘴的關係。」也就是不願承認她在等他。
邢谷風這些年多少已能揣摩出女孩子口是心非的毛病,也就不點破於敏容的彆扭,附和地說:「妳有先見之明,這鍋辣湯麵涼得正是時候。」
他毫不客套地吞食起來,偶爾不忘從湯匙邊緣打量她斯文的吃相,發現她動著一雙勤快的筷子疲於奔命地剔揀蔥花,看樣子,她小時候吃飯挑食的老毛病依舊未改。
她警覺到他在觀察自己,於是克制自己,利用攪湯的動作把蔥花甩到碗邊,若無法隨心所欲時,暫且憋氣,連蔥帶面地往肚裡吞。
她辛苦吃麵的模樣,可好看哩!
但再好看的戲也是有落幕時,她吃完一頓,以餐巾拭唇,趁著空檔對邢谷風提出工作上的困擾,「你的准未婚妻駱小姐昨天來店裡。」
邢谷風輕聲「嗯」了一句,反問她,「妳良心對她過意不去,自覺不安地給她打折了?」
於敏容說:「的確是有過這樣的想法,但駱小姐對折扣這一回事很感冒。」
「另外找人替她服務呢?」他問。
她依實說:「她不願接受這樣的安排。」
對駱佳琪個性知之甚詳的邢谷風說:「她精挑細選慣了,一向喜歡最好的。」
她忍不住挑釁的反問他一句。「這樣的購物原則也適用於挑選丈夫或男朋友嗎?」
他沒露出慚色,只接著自己的話,下了一個腳注。「喜歡是一回事,能否擁有又是另一回事。」
「她提到她快結婚了,新郎倌將是你,她還請我當她的新娘造型顧問。」於敏容說。
邢谷風的眉這時皺了起來,義正辭嚴的表示,「我還沒決定到底該不該跟她求婚。」
「你為什麼不?她會有這樣的期待,不單是一廂情願的想法,多少受過一些暗示。」
「我沒打算推諉責任,也承認與佳琪之間的事,得負一點舉棋不定的責任。只是她比我清楚,即使要結婚也不是因為我們非彼此莫屬,而是各取所需的婚姻。」他實話實說。
「那麼你為什麼不照原意進行呢?不會是因為你發現我懷孕的關係吧?」先說好,她可沒想影響他的既定計劃喔!
「這的確是原因之一。」
於敏容馬上表態,「我已經答應你的監護請求,不會因為你結婚而限制你和孩子相處的機會。」
「我瞭解,」他為她的大方與明理苦笑了一下,把心中介意的事說給她知道。「但這樣和妳吃一頓飯的機會,恐怕不會再有了。」
她看著他,知道他沒說錯,一旦他成了別人的丈夫後,自己便會竭力地避嫌,排斥任何瓜田李下的動作。
她低頭將目光調到盤上沾了紅辣油漬的蔥花上,默思自己不能容納一絲不專的感情潔癖。
她忍不住要問:「我對你不瞭解,你卻把我摸得一清二楚?這究竟是為什麼?」
「沒為什麼,只是緣該如此。」他稀鬆平常地給她一個解釋,然後看了一下表,似乎在說,飽餐一頓,今夜這段不期而遇之宴也該散了。
她將他的公文包與西裝遞還給他,跟他取回自己的購物袋,並問她欠他多少錢?
他本想說免了,但覺得若這樣做,肯定沒有再替她服務的機會,於是依發票上的數字如實報給她。
而她則是一文都不少地將錢交給他,還不忘跟他道謝,「謝謝你,下回碰面時我作東。」
邢谷風爽快地說:「說定了,咱們就這麼辦。至於妳擔憂的事,我會去做一個了斷的。」
於敏容只說:「不管結果如何,別把我和孩子的帳算進去。」
他不置可否地對她笑了一下,護著她搭梯上樓,兩人於童話鍾廣場前分道揚鑣,各走各的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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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時候,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這幾句俗語還真是人生活上的經驗談!
當偶然的意外逐漸發展成一種慣性時,一下子中斷後,更讓人心中那份不曾挖掘過的期待浮上心頭。
自從上次在崇光百貨巧遇後,邢谷風與於敏容每隔一周,皆會在同一時間於此處碰上。
感覺上似乎是巧遇,實則是兩人心有默契,彼此都盡了一點心思與計量,刻意在童話鍾下互等對方。
像這樣的人為撮合的巧遇,一個月內碰面四次,巧遇成功率幾乎百分之百。
當然,兩人心裡都有數,但也都不點破,唯一改善的是,比較早到的那個便理所當然地成了吃飯付帳的東家。
這一次,於敏容刻意提早十五分鐘到鍾下守候,為的就是要取回付帳權。
她等了五分鐘,才見他緩著步伐向自己所站的位置走來。
她依前幾次的慣例等他先打招呼,不料,他這回卻面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然後一副不認識她的模樣自她面前大步而過,兀自朝玻璃大門走去。
他明明看到她了,卻來個六親不認!
這小子當真是翻臉不認人的可惡傢伙!
於敏容心中的期待落空,自討沒趣地正要離去,卻見一名打扮饒富風韻的美女正面將她攔了下來。
「是於敏容嗎?」
「是的。」她謹慎地看著對方有點熟又記不起在哪兒見過的容顏後,多補上了一句,「妳跟我國中同校嗎?」
美女莞爾一笑,沒搖頭,唇角邊漾著兩粒酒窩跟她解釋,「我叫秦麗,是邢先生的老同事,他請我來給妳傳話,說有偵探社的人正在跟蹤他,因為不知何時才能甩掉對方,要妳別等,他改天會再跟妳約時間的。」
於敏容雙眸不禁睜得圓又亮,一種捲入諜報采案的新鮮感讓她整個人的精神都振奮起來。
她謝了這個叫秦麗的女子後,將身上灰大衣的領子扯高,腰帶往上隆的肚皮一系,沒朝停放迷你奧斯汀的停車方向走去,反而踩著振奮的腳跟,步入百貨公司。
於敏容眼觀四方、耳聽八方,遠遠地瞄到邢谷風站在香水專櫃前,有模有樣地聽著臉部表情生動的專櫃小姐慇勤的取出不同品牌的香水為他解說。
不到一分鐘,他身旁開始圍聚不少的女性客戶給他出主意,其中甚至有一位上了年紀的阿媽級的人物。
她隔得遠,聽不到他們談話的內容,但看到專櫃小姐拿著各色各樣的香水瓶,分別噴在五名善意圍觀出主意的女客內側腕上,然後請邢谷風試聞,他不但沒婉謝,還大方合作的湊上鼻子一一聞嗅起來。
於敏容見狀,直在心裡罵他是只在花叢間賣弄性感的蝴蝶,怨他拐年輕的女人也就罷了,竟然連年過半百的老太太都不放過!
這樣不懂避嫌的男生,她怎能對他信賴與仰靠?
她看不過去,乾脆放眼梭巡週遭的人潮,好久都不覺得有異樣,直到邢谷風買了香水,在不同區的專櫃前,半走半逛地先後停了三回,她才注意到一個可疑的中年男子以同樣等距的地方在他附近打轉。
但沒多久,她又發現另有一個行蹤鬼祟的年輕男人跟在邢谷風身後,等到邢谷風購物完畢,拎了三袋東西往升降電梯的方向走去時,於敏容才停下腳步,遠遠地觀察局勢。
邢谷風夾身於購物人潮,等待往下通達停車場的電梯。
年輕男人則悄無聲息地在他兩步之後跟到。
於敏容注意到的可疑中年男子則是隨後逛到附近,他沒疾步跟在邢谷風身後進電梯,反而是假意等待另一座,直到載著邢谷風與混跡人群之中的年輕男子的電梯門掩上後,中年男子仰頭瞄了顯示燈,確定電梯往下降,這才轉身掏了手機跟人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