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狐大笑了起來,露出他纖長的犬齒,「該隱在日夜之交安眠,否則他不會饒了你們,拿走荊棘的人將受懲罰,你們承擔得起那個懲罰嗎?善良的亡靈們,做事全然為了別人。」他的手指慢慢收緊,「該隱的荊棘,獻祭給邪惡的靈魂,如果你們帶著自私狂妄的願望,荊棘將用地獄之火,焚淨你們的靈魂。可惜我很清楚。」他一寸一寸地從藏血手中將荊棘拔去,「藏血,你是個安全的人。」他說了句令人迷惑的話,拿走了荊棘,潛入黑暗中,潛入之前,看了霧一眼,詭笑,「地獄之火燒不盡潔淨的靈魂。」
藏血和霧宛若僵石一般,看著司狐帶著荊棘離開,過了良久,霧牽動了一下嘴角,「日之。」
藏血反手握住她的手,「別怕。」
「他就是司狐?他不能接觸荊棘地獄之火的威力,所以才騙了你來拿。」霧咬牙切齒,「他才是最想得到荊棘,最想成為魔王的一個。」
藏血輕輕牽動一下嘴角,「他只是利用了我們而已。」頓了一頓,他接下去說,「他從來沒說他是個好人。」
「被利用得乾淨利落這麼徹底啊。」霧笑得有些苦,畢竟她很少嘗到被徹底利用的滋味,「唉,瑪瑪、瑪瑪……」她低下了頭沒說下去,瑪瑪的希望就此破滅,他再也不能變化成精靈,也許都是她的錯,她居然不曾為瑪瑪的修行拚命過。
「霧,以後別再欺騙他。」藏血的手落在她頭上,「你還不起。」
他的聲音嚴肅了起來,是說著一件正經的事而不是開玩笑。
霧從沒有這樣的柔順,低下頭,「我知道,我騙不起他。」我什麼也給不了他,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你,你不肯要我,我也再愛不上別人。」
他的情人總是帶著悲哀或者怨恨離開,這一次這個小女孩還沒有真正與他相愛,就要落得怨恨離開,他當真是越來越不適合戀愛了啊!藏血歎了口氣,「走吧,這裡真是個不吉利的地方。」
黑暗中,黑色的司狐帶著乾枯的荊棘掠過黑暗,所過之處,魔界眾魂驚動,呼嘯之聲四起。
「魔王——降生了——」骷髏王震動。
「魔王降生!」卡露椰驚醒,趴在桌子上發抖。
「魔王……」各色精靈異獸驚跳,沼澤裡的枯骨殭屍
緩緩蠕動,「魔王降世……」
月之中,天之頂,安眠的人慢慢睜開眼睛。
但是魔界眾魂,都只是看到一個黑衣迅捷遠去的人影,深湛的漆黑中閃爍著血紅,陡然他回頭一笑,牙齒叼住了那束荊棘,形狀妖異邪魅之極。「咯啦」一聲,司狐的牙齒陷入荊棘的枝幹之中,隨即掉頭而去,無影無蹤。
眾魂都是一震,相互睜大了眼睛,「魔王離開了魔界。」
怎麼可能?魔界的新魔王,居然離開了魔界?這自魔界誕生以來,還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拿到了荊棘可以在魔界呼風喚雨,他就這樣叼著荊棘走了?
「停靈士……」整個魔界都聽到了該隱的聲音,低沉得像撕裂野獸、般殘酷的聲音,「司狐——」
卡露椰毛骨悚然,趴在桌子上不停地發抖,「該隱大人生氣了。」
「卡露椰。」桌子邊緩緩走過一個人,是瑪瑪,「別怕。」
「瑪瑪大人……」卡露椰快要哭出來了,「月輪天破了,魔王降生,該隱大人生氣了。好恐怖、好恐怖……」
瑪瑪從卡露椰的後頸把它抓了起來,放在懷裡摸了摸它柔順的長毛,「該隱大人生氣了,但是,我們的戰爭結束了。卡露椰,你該高興才是。」荊棘消失了,骷髏靈與長髮兔戰爭的原因消失了,對於長髮兔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瑪瑪大人……」卡露椰抬起它的小頭,瑪瑪冷酷的眼睛閃爍著—些異樣的情緒,沒有注意卡露椰的注視。
其實瑪瑪大人也很溫柔,霧姐姐,也許長頭髮的人都很漂亮,但是像瑪瑪大人這麼溫柔的兔子,其實已經很少很少了。卡露椰這樣想,在瑪瑪身上翻了個身,找了個最舒服的位置,閉上眼睛準備開始睡覺。
為什麼霧姐姐沒有跟瑪瑪大人一起回來呢?她不是每次都會跟瑪瑪大人回來的嗎?她找到了長辮子哥哥,那個哥哥,很……卡露椰沒想完,就呼呼地睡著了。
「該隱的聲音,司狐成了新的魔王,惹惱了該隱。」藏血和霧也聽到了震動魔界的聲音。
霧抬起手臂枕在腦後,做了個愜意的姿勢,不讓藏血看出她心情的黯淡,「他帶走荊棘,該隱不會善罷甘休。」
藏血對天甩了甩長髮,搖了搖頭,「他這回慘了。」
「這種聲音,我覺得該隱的人比一座山還大,」霧比劃著,「如果司狐不引走所謂『該隱的懲罰』,我想我們可能被該隱一根手指就壓死了。」
「是嗎?」藏血優雅地推了推鼻粱上的眼鏡,「這種魔界妖魔之間的事,只有妖魔自己才清楚。」他一攬霧的
腰,「司狐不是救世主,他只做他想做的事。」
「看來你不怎麼感激嘛。」霧嫣然一笑,「拿不到荊棘,至少長髮兔和骷髏靈的戰爭結束,也是一件好事。走吧。」
「去哪裡?」藏血笑。
「我明明記得你是從那裡……」霧一指月輪天的人口,剛想說「從那裡出來的」,卻驟然發現,在月輪天的人口,一個人似乎被鞦韆引著一般,坐在半空中,他的身下沒有鞦韆,但他就像被無形的鞦韆吊著一樣,靜靜地坐在那裡。「日之。」霧被嚇了一跳,藏血一把把她摟入懷裡,「別怕,我在這裡。」
吊在月輪天入口的,是一個白衣人。
長長的衣擺在空中飄蕩,那個人低著頭,雙手抱著單膝,寂靜無聲地坐在那裡,他的膝蓋,大約到藏血的鼻子那麼高。
此時此刻,空氣中陡然瀰漫著一種憂傷的氣氛,像一個原本硝煙散盡的戰場,來了一個憂愁的唱詩人,彈著豎琴唱著一首悲傷的歌。
日之在我身邊。霧陡然有了天大的勇氣,「你是誰?」
藏血卻緩緩地推起眼鏡,這個人有著比司狐更廣闊更遙遠的氣質,坐在那裡,像他就是天與地的連接體。「你是誰?」
白衣人沒有抬頭,連動都沒有動過一下。
藏血擁著霧,慢慢地從這個白衣人身邊走了過去,他依然一動也沒有動過一下,像個石像,直到藏血和霧走遠了,他還坐在那裡,如被天網與地網網住的一隻蝴蝶。
「他是誰?」霧莫名其妙地問,悄聲,「他坐在那裡幹什麼?」
「他是個怪怪的妖魔。」藏血回答。
霧差點被他一口氣嗆到,「咳咳,你就不能說些新鮮的?不要回答了和役回答一樣。」
藏血聳聳肩,「我覺得說不知道似乎很無能,哇——」他腳下的地面突然裂開,藏血警覺地前跨一步,他是學校裡的運動健將,反應迅速。但是只是這一剎那,地面的裂痕裂開得異常迅速,一下子把藏血和霧分在了深不見底的裂縫兩邊。
「霧——」藏血跳了一步,回過身來,臉色大變。這是什麼東西?
「日之——」霧的聲音從裂縫的另一邊傳來,已經因為遙遠而模糊,她說:「小心不要掉下去了,小心啊,不要看著我,不要看著我,你快要掉下去了。」
「霧——別叫了別叫了,你抓緊旁邊的土,你自己才
不要掉下去,笨蛋!」
「瘋子!你自己才要掉下去了,快看你腳下,你如果掉下去掉成殘廢,我立刻不要你了。」霧在另一邊拚命地叫,裂縫在剎那間又擴大,她的身影變得遙遠,連聲音也聽不清了。
藏血從裂縫旁邊退開幾步,裂縫底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有深紅的光影在閃爍,一陣一陣地閃爍,好像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她如果掉進這鬼地方,不知道要受什麼折磨。藏血從缺簌掉土的邊緣離開一小步,急促地呼吸,腦子裡瘋狂地旋轉,魔界很少有這樣驚人的變動,妖魔各管各的領域,除非是魔王,魔中之魔,否則不可能有這樣的威力。陡然想起,「該隱!你給我出來。」藏血抬起頭對著天空大叫:「是你!」
「愚蠢的人類。」空中轟然的聲音,落下地來像驚雷,「走人魔界就是違反規則,盜竊荊棘,更是不可原諒的罪行。」
「是的,盜竊荊棘,是不合規則的行為。」藏血十指交叉把一頭散發編織成辮子,沒有束髮的繩子,直接把辮梢塞進口袋,他的長外套在風裡飄,「我不會用荊棘最終不是我盜走的作辯解,是的,我想盜竊荊棘,我不否認。」
「你認罪?」該隱的聲音震天響。
「認罪。」藏血哈哈一笑。
「為什麼要盜竊荊棘?」該隱問。
藏血不答,過了好久才淡淡地說:「出於私人的理由。」出於私人的理由,就是他不回答。但是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日之藏血不是聰明絕頂的人物,但是仍然知道,這荊棘是魔界的禍根。有荊棘在一天,魔界就不安寧一天,如果我能盜走荊棘實現願望,並且消除魔界的禍根,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