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鄭媽媽,你們好。」張奇廷趕快擦擦臉,禮貌地打招呼。
楊秋蘭笑說:「蜻蜓,你太急了,抱歉啦,我手機的電池不靈光,早就該換了,才跟你說雨潔出車禍送到醫院,就沒電了,過五分鐘找到公共電話打過去,你媽媽說你好像發瘋了,抓了兩千塊就出門,說是上台北來了。」
「我,哎呀!」張奇廷抓抓頭巾,跳了起來,「我該打個電話給我媽媽。」
「爸爸,你手機拿來了嗎?借蜻蜓。」楊秋蘭向老公伸手。
「嗯。」鄭大升掏出手機,臉孔沒什麼表情。
「謝謝大叔。」張奇廷接了過來,忙跑到病房外面打電話。
「蜻蜓滿乖的,懂得打電話回家報平安。」楊秋蘭很高興地說,「爸爸,我們去外面吃早餐吧。」
鄭大升提起手上的麵包牛奶豆漿燒餅油條,「我都買回來了。」
楊秋蘭接過來放在床頭櫃上,「蜻蜓食量大,這些都讓他們吃,醫院外頭有一家咖啡店,我們去享受一頓情調早餐。」
「雨潔這樣,你還有心情......」
「有蜻蜓陪她,你擔心什麼?吃完早餐,醫療器材店應該開門了,我們要幫雨潔買枴杖,員警晚點要過來做筆錄,我還要回公司開會,順便揪出那個半路落跑的李偉誠,有這麼多事情,不先儲備體力,怎麼行?」
「爸、媽。」鄭雨潔知道自己讓父母擔憂了,「你們也要休息。」
「雨潔,別擔心爸媽。」楊秋蘭拿了一塊麵包給她,疼愛地摸摸她有些凌亂的頭髮,「我們該休息的時候,就會休息,你累了,就睡個覺。」
「雨潔!雨潔!」張奇廷跑了進來,神色有些尷尬,「我媽媽問你好一點了沒?我......」他光顧著哭,根本不知道她的狀況。
「我來跟你媽媽說吧,我們昨晚聊了一會兒,很熟了。」楊秋蘭接過電話,右手用力挽走正在瞪眼的老公,開心地說:「張太太!是呀,我是雨潔的媽媽,她很好,醫生說......」
媽媽的聲音消失在病房外面,鄭雨潔也瞪住張奇廷。
「你還不知道我哪裡受傷吧?」
「我,呵......好像不是很嚴重?傷到哪裡了?」張奇廷抓抓頭巾,坐到椅子上傻笑。
「我如果受內傷,剛才被你亂抱一通,我大概吐血而亡了。」鄭雨潔沒好氣地轉過臉,忽然感覺他的樣子有點怪怪的,又轉了回來。
「我來看看。」張奇廷掀了被子,探頭探腦地瞧著。
「左小腿骨折,裡面打了鋼釘,沒辦法用力,要拿枴杖走路。」
「很嚴重耶。」他以指頭輕撫過她小腿上的石膏,流露出憂慮的神色。
「不嚴重啦,醫生還叫我要趕快下床走動,促進血液循環,頂多再觀察一天,就會趕我回家了。」
「可是說不定會並發感染,還是有什麼內傷沒驗出來。」他按她的額頭,又摸她的手腕脈搏跳動,一雙濃眉還是緊緊打結。
過去的記憶讓他恐懼,現在想掌握的卻可能輕易溜走。
「大黑熊,沒那麼嚴重,該做的檢查都做了,再說我人也好好的......」
「你沒有好好的,你臉色蒼白。」他撫上她的臉頰,憂心忡忡地說。
「那是上面日光燈的顏色,你也變成小白臉了。」她臉頰偎著他的手掌,感受那厚實溫暖的熱流,笑說:「瞧你擔心成這樣,到底誰才是病人呀?」
「雨潔,我不能沒有你。」
「別賣弄小說的台詞了,那不是人說的話。」她在無數本小說看過這樣的句子,現在聽他說出來,倒覺得好笑。
「雨潔,真的,我愛你。」他按住她的肩膀,拿走她正在吃的麵包。
「愛我一百分嗎?」她吞下嘴裡的麵包,笑著看他。
她也不是第一次聽他說這三個字了,每回就是在摟摟抱抱中說了出來,像是應景似地,也像是他那種厚臉皮的個性,隨時都講得出來,她聽得很習慣,卻是從來沒有特別心動的感覺。
「兩百分──不!」他隨即搖頭,很正經地說:「一千分。」
「你在打遊戲啊?麵包還我啦,我肚子餓死了。」她伸手要拿麵包。
他不讓她拿,一雙大掌緊緊鉗住她的手臂,很專注地看她。
她並沒有耀眼亮麗的容貌,也沒有特別的才幹,但她就是她,純真、可愛、善良、體貼、細膩,在他眼裡,她是獨一無二,有如一把柔軟暖和的泥土,輕輕地填上他的心房,讓他滋生出青青綠苗。
喜歡她,就像靜靜地在水邊垂釣,藍天白雲,風和日麗。
他不能保證永遠天氣晴朗,他只願把握眼前所能珍惜的一切,不要經過風風雨雨才懂得領悟。
時間彷彿停止,心思仍滔滔不絕地湧動奔流。
大黑熊怎麼不動了?鄭雨潔不解地望向他泛出水光的大眼睛。
他今天真的很怪異耶,先前哭得那麼大聲,現在又不說話了,不過,他頭上綁的頭巾倒是很可愛,有一堆小熊維尼在釀蜂蜜。
「你幹嘛把眼睛瞪得那麼大?好像要把我吃了......」
「我就是要吃你。」
「唔?!」
她瞪大眼睛,他的唇瓣已然落下,細細地啄吻她的唇。
又來吻她了!她輕綻柔笑,感覺他吻上她的笑容,也感覺他的手掌在她背部輕輕滑移,不同於以往的大力擁抱,而是溫柔的撫摸。
是怕碰痛她吧?她笑得更開心了,很快地在他唇瓣上舔了一下。
「哎呀呀──雨潔!」他被她這麼一挑動,一顆心立刻燒了起來。
輕咬上她的唇,他長驅直入,追上那調皮的小舌,緊緊攫住,不再讓她有逃開的空間,唇舌緊密纏綿,聲息親密交織。
她本來已經閉上眼睛,突然被他的激情嚇到,又睜開眼睛,再無力地閉上。
他的舌好靈活,吻得她喘不過氣來;鼻子那麼大,快要堵住她的呼吸了。可他吻得細密綿長,讓她一口氣欲斷不斷,在熱吻稍微緩和時,又不自覺地跟著他的挑動,地老天荒地吻了下去。
他也不是沒這樣子吻過她,過去總是熱情洋溢、粗魯急躁,好像恨不得把她抓來啃咬一遍;然而他今天的吻很不一樣,就像是一條奔流的小溪,充滿他固有的活力和熱情,但也會在地形平緩之處停駐休憩,彷彿在她的心底形成一泓水潭,清澈見底,水流泠泠,水面反射陽光,一閃一閃地發亮。
「哇呼!」一個女子驚呼聲傳來。
兩個熱吻的年輕人倏然分開,原來是護士過來了。
「雨潔,幫你量血壓。」護士一邊操作血壓計,一邊低頭吃吃笑著。
張奇廷抓抓頭,看看天花板,拉拉簾幕,踢踢腳,不小心踢到床腳,鄭雨潔叫了一聲,嗔視他一眼。
「好,血壓正常,沒有發燒,心跳九十九,好像有點快,我想......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啦,不過你再跳這麼快,主治醫師可能不會讓你出院喔。」護士還是笑個不停,收起血壓計和耳溫槍離去。
「你看!都是你啦!」
鄭雨潔嘟嘴埋怨,覺得自己好像在撒嬌了,這種賴皮的感覺還滿甜蜜的!
「我愛你,當然吻你了。」他把麵包還給她,幫她打開牛奶盒子。
「隨便說說而已,都被你講爛了。」
他微笑親吻她嘟出來的唇瓣,「我愛你,講一萬遍都不會爛。」
「我不愛你,我只喜歡你七十分。」她唇瓣腫腫的、麻麻地咬下麵包。
奇怪,剛才還很香甜的麵包怎麼沒味道了?哇!嘴裡都是大黑熊的氣味?!
她趕快拿起牛奶猛吸,冰涼的牛奶滑過舌尖,像是大黑熊軟軟的大舌頭,鳴!糟了,她被他嚴重侵入生活空間了。
張奇廷坐在椅子上,右手撐在床墊,頗有興味地看她表情十足的臉孔,一下子害羞,一下子懊惱,這下子怎麼又瞪他了?!
「放暑假前,你才喜歡我五十分,現在進步到七十分了?」他喜孜孜地在她額頭親了一下,大聲宣佈:「我要讓你愈來愈喜歡我!」
「你別得意,我隨時會扣分。」雖然只是輕輕一吻,卻差點讓她梗到,忙推開了他,「燒餅油條拿去吃,你一定餓了。」
「哎呀呀──」他一摸肚子,壓了壓,咧開大笑容,「你不說,我還忘記餓了。」他抓過燒餅油條,大口大口地咬起來。
她瞧著他的吃相,他就是這麼率性直爽的人,完全不會掩藏情緒,那麼,他說他愛她,又吻得那麼溫柔纏綿,是真的很愛她嘍?
他的眼睛紅紅的,不只是哭過,也是因為趕夜車上來,一路無眠吧?
微風吹過心底的那潭溪水,漣漪一波波擴大,她決定再加他二十分。
「你跑來台北,你二姊的安親班怎麼辦?」
「反正快開學了,這幾天就讓我二姊二姊夫去撐吧,他們隨時可以抓工讀生去幫忙,可我要是不來陪你,我會後悔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