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專注的她並沒有發現到,在她身後,耶律肆臉上表情明顯產生變化,更沒有發現他正用興味的目光注視她。
從沒見過如此純淨的女子,如果不是她漢人的身份,如果不是她的意圖不明,他幾乎要衝動的表現出對她的喜歡了。
看著她氣憤中帶著倔強的神情,一股柔軟的感覺不自覺從心底升起。
尤其當聞著她身上散發出的陣陣少女芳香時,他有說不出的愉快,緊繃多日的身心此刻竟完全放鬆。
不僅是他,就連他的愛馬「騰龍」也喜歡她。
剛才他帶她走到「騰龍」身邊時,「騰龍」並沒有像對一般人那樣,表現出不耐及煩躁,反而用鼻子親暱地嗅著她的衣袖。
看樣子,「馬通人性」這一說,並非是空穴來風。
耶律肆的目光從愛馬轉到孟千竹的身上。這次真要感謝那場雨、那間石屋,若沒有這一切,他就不會遇見她。
那座石屋原是為了方便在這片樹林裡巡邏的大遼士兵休息而建的崗哨,屋子裡會擺著件乾淨的士兵服裝也不足為奇。
沒想到,青灰色的普通戰袍穿在她身上,顯得又長又大,衣擺長長的拖到地上不說,尺寸還大得大概能裝下兩個嬌小的她。
由於領口寬鬆,不時的露出她雪白柔嫩的頸項,那宛若嬰兒的肌膚,無形中散發一種撩人的風情,竟讓他的心不可思議的一陣悸動。
無庸置疑,她對他有種無法形容的影響力,雖然他不明白這種影響力是什麼,但他喜歡這種感覺。
對了,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你叫什麼名字?\"耶律肆側過頭,在她耳邊輕問。
正忙著生氣的孟千竹嚇了一跳,回頭對上一雙深沉的眼眸,雖然不太情願,但她還是照實說。
「我叫孟千竹,孟子的孟,千萬的千,竹子的竹。」她並沒忘記,自己的生殺大權此刻掌握在他手中。
「千竹?好名字!」
孟千竹詫異地看他一眼,小聲說:「我家原籍建安,因為建安的竹子特別多,我家門前就有一大片,估計有好幾千株,我爹又特別喜歡,所以就給我取了這個名字。」
「你不是容城人,你來容城做什麼?\"耶律肆又問,那認真的神情彷彿在和好朋友閒聊。
「是來容城訪親戚的。」這些沒什麼好隱瞞的,所以她也就實話實說。
瞧她口齒伶俐、對答如流的樣子,耶律肆點點頭,心底也願意相信這是真的。不過他並沒有表現出來,而是突然問道:「你姓孟,又是建安人,那你訪的那個親戚大概就是容城總兵孟喬生羅?\"
孟千竹心中一驚,連忙矢口否認。 「不,我親戚只是一介平民,哪會是總兵那種大官!\"要是讓他知道她是孟喬生的侄女,她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非被當成奸細捉起來不可。
「平民?看你的行為舉止,誰會相信你家親戚是平民?\"耶律肆輕哼,不買她的帳。「他是容城的地方官對不對?叫什麼名字?\"
她敢說嗎?一說出二叔的名字,肯定在劫難逃。於是孟千竹腦筋一轉,機靈地說出大哥的名字。「他叫——孟建書。」
「孟建書?\"耶律肆皺眉,在腦中反覆搜尋這個名字。
「他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官,因為和容城總兵孟喬生同鄉的關係,所以在容城裡混了個一官半職。」見他起疑,孟千竹連忙補上一句。
不管怎麼說,這也不算完全扯謊。大哥這次北上容城,帶她出來散心固然是此行目的,但看有沒有機會效力大宋,也是大哥另一個目的。
耶律肆頗為認真的看了她一陣,想了想,決定不追究這種小問題,於是改口問道:「是什麼事情讓你這麼心不在焉,連進了大遼邊界都不知道?\"
「是……」她頓了頓,臉上的表情不禁猶豫。她並不想將自己的隱私說給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遼人聽。
「說!\"他眸光一沉。
「因為、因為我在躲人……」他的眼光太過迫人,她退讓了。
「躲人?躲誰?\"
「躲我的丫鬟……前些日子家中出了點事,我心情一直不好……所以來容城散心……」她垂下眼簾,聲音斷斷續續。
「一個丫鬟?\"他不信事情會這麼簡單。
「嗯。」她的聲音越來越輕。 「我昨天晚上夢到一件以前的事,早上起來後就沒心情見人,所以一個人跑到河邊。沒想到我的丫鬟跟了過來,我什麼都沒看就跑過了河,我真的不知道這是大遼的邊界……」
耶律肆握緊馬韁,她哀怯的面容,竟讓他的心口一陣輕微痙攣。
「究竟是什麼事讓你這麼不快樂,要躲到容城來?\"他眉心皺起,忍不住追根究底。
想起自己在成婚當日被人拋棄,苦澀的滋味立刻湧上心口,她傷心地低下頭,咬唇不語。
「為什麼?\"耶律肆不容她躲避,用手扳起她的臉。
被他肅然冷僻又迫人的語氣弄得膽怯,孟千竹瑟縮著吸了吸鼻子,甚為艱難的說出口。「是……是我的婚事。」
婚事?耶律肆心底一震。
「你成親了?!\"他詫異地問,臉上的表情怪怪的。
不明白他這樣問代表什麼,孟千竹驚恐的點點頭後,又搖搖頭。
「到底有還是沒有?\"耶律肆嗓音一冷,煩躁的語氣帶著不耐。
孟千竹被他的怒容嚇到。 「我成親那天……新郎沒來拜堂就……跑了,應該還不算正式成親。」
聽她說出這句話,耶律緊繃的神經立刻放鬆,但他仍故作不快,甚至變本加厲地追問:「他為什麼跑?\"
「因為他早已有了喜歡的女人,他爹爹卻以門戶不當為名硬逼他娶我,而他喜歡的那個女人,受不了他跟別人成親,說是要跳河,所以……他就在成親那日帶著那個女人跑了。」
說起傷心往事,孟千竹難過得不得了,眼淚情不自禁湧出,淚水順著白皙的面頰,滴落到胸前的衣襟上。
看見她的淚水,不知為什麼,耶律肆剛剛放鬆的神經又被拉緊。她為那個男人落淚,表示她很在乎他嗎?
「看你這麼痛苦,應該很喜歡他吧?\"他問,臉上看不出表情,聲音卻相當不善。
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孟千竹愣了愣,低聲道:「從前是很喜歡他,出了那件事之後就不了。」
「哦?\"耶律肆眼中亮光一閃。 「按照你們漢人的規炬,你有沒有想過要等他回來?\"
孟千竹被他眼中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有些害怕,身子不安向前縮了縮,咬緊嘴唇答道:「我爹說人生苦短,青春更是轉瞬即逝,要我別把那些狗屁……禮教當回事。」想起爹爹的話,孟千竹臉上不禁一紅。
「狗屁……禮教!\"耶律肆一怔之後竟放聲的哈哈大笑起來。 「漢人那些三從四德、從一而終的禮教的確是狗屁,想不到你爹爹有這樣的見識!\"
孟千竹被他突兀的笑聲嚇了一跳,抬頭怔愣的看著他,心中一點也下明白。爹這句話說得雖然有道理,但值得他這麼高興嗎?
就在她疑惑之時,一雙有力的手臂突然圈住她的腰肢,將她拉人一副溫暖的胸膛中。
孟千竹本能的掙扎,想要拒絕,但那陽剛熾熱的氣息噴拂在自己臉上時,內心深處似被火焰點燃一般,竟令她無法抗拒。
老天,她是怎麼了!他不過是個今天才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啊,她甚至還親眼見到他殺人,她應該討厭他、防備他才對,而不是陶醉在他火熱寬厚的胸膛裡。
更何況就算她思想再開明,再不受禮教束縛,也不能容忍自己在大白天,被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男子摟摟抱抱。
「不要!\"她猛地推開他,與他目光相對。「你這麼輕薄我,當我是什麼人,倚紅樓的妓女嗎?\"為了表現出自己的氣勢,她甚至不顧形象的扯出一副粗聲粗氣的大嗓門。
瞧著她滿臉通紅的氣惱模樣,生平第一次被女人拒絕的耶律肆,出乎意料的沒有生氣。
「驕傲的小東西,你這麼討厭我碰,是真的不願意,還是口是心非?\"他以逗弄的口吻似笑非笑地開口,就不信她真的討厭他。
「你……」孟千竹頓時語塞,臉火辣辣的燒燙起來。
將她不自然的表情看在眼裡,耶律肆此時的心情好極了。他驀地大笑起來,張狂又得意,驚得飛鳥在林中紛紛逃竄,就連遠遠跟在後面的風烈也急急趕上前,失聲問道:「少主,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耶律肆止住笑聲,隨意揮揮手。 「找個地方休息吧,風烈。」
「是,少主。」
風烈恭敬地回答,找到一處比較開闊的地面、生起一堆篝火,而後又很盡責的去找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