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男人冷笑。 「誰會不知道遼宋兩國一直以白溝河為界?你說好奇誰會相信,我看……」他眉一挑。「你是來刺探軍情的吧!\"
刺探軍情?孟千竹被他的話嚇了一大跳。 「不!你別誤會,我不是奸細……」
聽說契丹人特別痛恨奸細,對待奸細的手段向來殘酷無情,她可不想被人當作奸細活逮。
「我只是迷了路,我……我才剛到容城沒幾天,真的不知道過了白溝河就是遼界……」她努力解釋,淚水早已混著委屈滴落下來。
男子不置可否,興味的目光遊走在她玲瓏有致的身段上。在他眼中,她算不上特別漂亮,可卻對他有種莫名的吸引力。
青衣素顏,眉宇間的稚氣尚未褪盡,她身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純淨,渾然無助的她更叫他憐惜萬分。
就算她不是奸細、就算他相信她說的話,那又如何?人在他手中,如果輕易放過了,實在有些對不起自己。
「就算你剛到容城,真不知道過了白溝河就是遼界……」男人湊上瞼,幽暗的眸光如鬼火般盯住她。 「橋邊那塊界石你沒瞧見?別告訴我你不識字。」
「我識字……可我沒注意到那兒有塊石頭……」
她啞著嗓子說,聲音裡帶著深深的悔恨,她真後侮自己一時大意,沒頭沒腦跑到遼國不說,還糊里糊塗碰到這種事,她不禁膽寒。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響動。
「少主!\"有人焦急地叫著,聲音在門口響起。
那男子眸色一沉,旋即站起身,放開孟千竹。 「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一炷香過後,不管你有沒有穿上衣服,都要跟我走。」他說完,也不理會孟千竹那張掛滿淚珠的臉蛋,推開門就走出去。
「少主!您沒事就好,屬下發現您和頡琿大人都不見了,可擔心死了!要不是屬下眼尖,看見少主留下的標記,只怕找破頭都找不到這裡。」
見他出來,門外一個輕裝簡衣的彪形大漢顯然鬆了口氣,一邊小聲說著,一邊恭敬行禮。
見自己的貼身愛將風烈趕到,那個被稱為少主的男子微微頜首。 「頡琿的屍體你看見了?\"
「看見了,屬下這就去處理。」他轉身而去,並不多問。
見風烈走向躺在荊棘叢外的頡琿,男子扭過頭,將目光投向石屋。
男子名叫耶律肆,是大遼八大部族之一疊剌族的少族長,因為他的父親——老族長耶律弘久不問世事,所以現在由他實際掌管疊剌族的所有事務。
此時正值大遼穆宗時期,因為穆宗皇帝耶律景荒淫無度,幾名貴族曾試圖發動政變,結果雖然失敗,但遼國的局勢也從此動盪不穩。
而粗暴任性的穆宗皇帝就此變得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尤其對位高權重,年紀又輕的耶律肆十分忌憚,只是苦於找不到他的把柄將他早日除掉。
但穆宗皇帝仍是派人在朝廷裡排擠他,耶律肆為了顧全大局,自貶身份來到宋遼邊境當個小小的安南將軍,可穆宗皇帝還是不肯放過他,又聯合八部中對他頗不滿的當權貴族,企圖對他行剌,今天的頡琿就是其中之一。
說起來,頡琿的身份地位不低,也是貴族出身,與耶律肆還有幾分交情。前些日子他還鬧著要跟耶律肆討個一官半職,但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假的,他真正的目的竟是想陷害他。
幸虧他早有防備之心,不是他不相信人,而是他現在的處境已不允許他如此輕易相信別人!
在頡琿提出要和他單獨去邊境走走時,他就隱隱感覺到不對勁,否則現在,他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吧。
耶律肆冷笑一聲,不由得想起尚在石屋中的孟千竹——
這個看似清純、有著一身柔嫩肌膚的漢族女子,她的真面目又會是如何呢?但不管她的真面目如何,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會就這麼放她走。
且不說漢人有可能利用她的純潔外貌來刺探大遼軍情,就適才而言,她出現在這裡也實在太巧了,她很有可能是其他部族的人派來的奸細。
甚至,她還有可能是皇上的一枚棋子!要她故意接近他,達到某種醜惡目的!
不管她是誰,他都不會放她走。雖然將她留在自己身邊並不是個好方法,但他耶律肆從來就不怕挑戰!
問題是,她是誰?他甚至還不知道她的名字,這位輕柔似水的窈窕女子,想必來自遙遠的南方吧……
「少主——」風烈的叫喚聲傳來,他安置好頡琿的屍體後,打算跟耶律肆一同回營。
「在外面等我,我隨後就到。」
耶律肆揮揮手,甚至沒有回頭看風烈一眼。
風烈看著一反常態的主人,雖然滿腹疑問,卻未開口,只是牽上自己的馬匹,默默退到樹林一邊。
第二章
一炷香的工夫過後,孟千竹很準時的換好衣服走向門口。
對於這個契丹人的野蠻威脅,她本不想這麼聽話的,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他會把她帶到哪兒去?接下來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麼?孟千竹的心中仍舊一片茫然。
說句心裡話,相較於她曾經聽說過有關契丹人的種種劣行,眼前這個人並不似她想像中那般禽獸不如。
他對她的態度雖然蠻橫,但他並沒有侵犯、打罵,也沒有輕薄她,這讓她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換上這身他不知從哪找出來的契丹人衣服時,她的臉孔怪異的發燙起來, 心底如打小鼓似的七上八下、忐忑不安,還莫名其妙的有種被關懷的感覺。
關懷?她立刻收斂心神,不讓自己想得太多。
契丹人和漢人是對立的,一個野蠻未開化的契丹人不可能有這種體貼入微的細膩心思,她暗斥自己。
但不可否認的,她對他的感覺有點不一樣。至少,他不同於一般的契丹人。
至於他對她是不是有不一樣的感覺,她並不知道。但從他的表情看來,目前她的安全應該暫時無憂。
可以後呢?
想起片刻前,他將人一腳踢飛的那一幕,孟千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他對自己的同胞尚且如此心狠手辣,難保……不會哪一刻突然對她施暴。
她的頭不禁疼了起來,她該怎麼在倒楣的事還沒發生前,說服他放了自己回容城呢?不過就算機會渺茫,她也要試試。
孟千竹將過於寬大的衣袖折了又折,伸手推開木門,沒想到那個契丹人就守在門口。
見她出來,耶律肆側過半個身子,似乎想讓她先行。
孟千竹猶豫了一下,抬腳跨出門檻,自己的小紅馬正在空地上和另外兩匹馬玩耍,絲毫察覺不到主人的困境。
孟千竹輕歎一口氣,踏上石徑,可走沒幾步,她的身子忽然被打橫抱起。
「你……你想幹什麼?\"孟千竹的心不禁狂跳起來。
耶律肆並不答話,逕自抱著她,大跨步走向他的坐騎。
見他要抱自己上馬,孟千竹連忙道:「我騎自己的馬。」
「不准。」他將她丟上馬,隨即縱身坐了上去。
這種坐在男子身前的感覺很奇怪,孟千竹像被火燒著似的用力掙扎。 「我的小馬找不到東西吃會餓死的……」她哀求著說。
被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弄得心臟一擰,耶律肆皺著眉制住她的扭動,而後用契丹語大叫一聲:「風烈!\"
聽見主人的召喚,遠遠等在一旁的風烈立刻跑了過來。 「屬下在!\"
「你帶那匹小馬一起走。」
「是。」
風烈表面上恭敬的低下頭, 心裡則對這個身穿契丹服飾、滿口漢話的怪異女子好奇下已。
她是什麼人?怎麼和主人在一起?主人不但相她共乘一騎,還要他照看那女子的馬?
但他向來視主人的話為聖旨,心中雖然疑惑,卻也沒說什麼,只是絕對服從的抓住孟千竹的小馬,然後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保持一定距離,跟在耶律肆身後。
見樹林裡忽然多出一個人,孟千竹嚇了一跳。她雖然聽不僅契丹話,但從那人謙恭的態度中,她明白他是耶律肆的隨從。
二比一,她明顯屈居劣勢!不過,她管不了那麼多,仍舊用可憐兮兮的口氣試著同耶律肆商量。
「你的馬太高,我騎不慣,我想騎自己的馬……」
她的意思很清楚,她不習慣和陌生男人這麼親近。
耶律肆當然明白她的意思,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有多少女人想和他共乘一騎都沒有機會,她竟敢膽大包天的嫌棄他!
「你再囉嗦,小心我宰了你的馬去餵狗!\"他身子前傾,眼中散發出危險的光芒。不知為什麼,他就是不喜歡她那種如避蛇蠍的態度!
孟千竹倒抽一口氣,屏住呼吸再也不敢說話。小紅馬是無辜的,她不能連累了它。
這個可惡又邪佞的契丹人,她不會就此認輸的!
心中氣惱極了,孟千竹賭氣地轉過頭,眼睛憤懣的盯住地面,不想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