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難過之處,孟千竹眼中的淚水忍不住滴落,但她倔強地扭過頭,不願讓耶律肆看見自己傷心的模樣。
耶律肆眸光深斂的站在原地,雖然看不清她的臉,但她微顫的肩頭卻令他呼吸一窒。
他驀地回身,大手一揚。
「來人,去叫大夫,把地上的這個女人和風烈都看一看!\"
被他這麼一喊,圍觀的人群霎時清醒過來,抬人的抬人,叫大夫的叫大夫,一個個忙忙碌碌全都行動起來。
彷彿對週遭喧雜的一切視若無睹,耶律肆的目光透過層層混亂,牢牢定在孟千竹的身上。
直到現在,他仍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真的又出現在他眼前了!
兩年未見,她比從前瘦了些、也成熟了些。臉上的神色雖然有些憔悴,卻仍掩不住那清純中帶著嬌艷的面容,看在他眼裡竟比從前美,更能吸引他。
她是不是都用這樣的面貌來吸引男人,再給人狠狠一擊呢?
長久的思念,乍逢的欣喜和憤怒,在耶律肆心頭掀起一片前所未有的狂瀾。那種又愛又恨的感覺,再一次將他的五臟六腑攪得七零八落。
他猛地抓住孟千竹的手,不顧她跪得已經站不直的腿,拖著她就往前走。
孟千竹被駭住了,不明白耶律肆突如其來的暴戾所為何來,但她強迫自己跟上他的步伐,強迫自己鎮定,忍住欲奪喉的尖叫。
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了,她告訴自己,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不能崩潰。
「就地安營!\"將孟千竹粗魯的丟上馬背,耶律肆大聲命令。旋即甩開所有人的追隨,帶著孟千竹縱馬向西狂奔而去。
第八章
在一千人怔愣的目光中,耶律肆策馬狂奔有如颶風過境,眨眼間消失在遠處的山崗。對於他超乎尋常的舉動,手下的侍衛隨從都驚詫萬分,其中最著急的就數風烈了。
一把推開扶起他的侍衛,風烈追出幾步,頓足哀歎。
他就知道,少主一見孟千竹那個妖女,肯定會管不住自己。他真後悔,後悔剛才的動作為什麼沒能快一些,哪怕是被少主殺了抵命,也好過眼睜睜看著少主又被那妖女蠱惑!
風烈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打從再見到孟千竹的第一眼起,耶律肆整個人、整顆心都亂了。
他曾以為經過兩年的沉澱,他的心智已更成熟,神經更加堅強,就算泰山崩於頂,也會面不改色。
但直到見到她後,他才知道太高佔自己了。在她面前,他情緒的堤防薄得就像一層紙,禁不起半點風浪!
有時想想也奇怪,他耶律肆指揮千軍萬馬,勇冠三軍,去年在不動聲色的情況下,還幫著當今聖上奪取皇位,展現出的謀略和膽識都令人歎為觀止。但怎麼一見到眼前這小小的漢女,就一點辦法也沒有?
想起她假裝迷路混到他身邊,將他弄得神魂顛倒後又把他剌傷,還在匕首上餵了劇毒,差點讓他命喪黃泉,此刻哪怕將她碎屍萬段也不為過。
可是……他耶律肆可以看穿天底下所有人,可以罰盡天底下所有人,卻獨獨對她束手無策,甚至無法對她怒目而視。
說到底,只因在內心深處,他對她的感情從來就沒有改變!
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在他人生這三十年來,儘管他有過不少女人,有無數的女人可供他挑選,但她卻是第一個觸動他心弦的人,讓他發自內心的感到渴望,情不自禁的就想要她。
他想要她。
對,就是想要她,不論是兩年前還是現在!
在經歷了兩年的分離後,這種感覺不僅沒有減退,反而越積越深,就像籐蔓一樣緊緊纏在他心間。
說起來令人汗顏,他,堂堂大遼國北院大王、疊剌族少族長,可以挑盡天下美女,卻偏偏對孟千竹這個漢女如此傾心,如此盲目,如此癡迷!
讓他哭笑下得的是,自己喜歡她也就算了,在他心底,又執著的希望她也能同樣喜歡他,這給他帶來無限的煩惱……
想來想去,還是該和她好好談一下,但他不願意在大庭廣眾之下,像對簿公堂一樣的質問她。
所以,他才會不假思索的騎馬帶她出來。或許……潛意識裡,他還是希望他們能像兩年前那樣吧。
曠野的風呼嘯吹過,雖在夏季,卻帶著秋天的肅殺,令騎在馬上的孟千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滿頭的秀髮在風中飛揚。
散開的髮絲掃過耶律肆的面頰,他情不自禁收緊擱在她腰間的手,將她緊緊摟在懷裡。
他的動作讓孟千竹身子一僵,從他身上散發出的無窮熱力,令她彷彿置身在一團烈焰中,體內的血液不斷蒸騰,似要馬上迸出血管。
雖然喜歡這種飄飄然的感覺,但她沒有開口,不敢想、也不敢問他為什麼帶自己出來。
能夠再次見到耶律肆,她已心滿意足,她不敢奢望他還會像當初那樣對待自己,所以如今他要怎麼樣,她順從便是,就當是種贖罪吧!
這兩年來,她曾無數次問自己,如果事情能夠重頭再來一遍,她還會拔出那把匕首嗎?
但是……那是她大哥啊,無論如何,她都無法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大哥死在他刀下。
冤孽,這一切都是冤孽,都是老天的意思,讓她陰錯陽差遇見他,陰錯陽差的戀上他,又陰錯陽差的刺了他一刀……
想到這,她的呼吸不禁急促起來,眼中隱隱有淚水打轉。
感受到她身體微微的顫動,耶律肆再加重手中的力道,幾乎要將她揉成碎片。
胸腔悶得幾乎快無法呼吸,孟千竹側過臉,正好望見耶律肆的眼睛。那深不見底的黑色瞳眸,彷彿兩團漩渦,將她緊緊吸住。
她知道,她完了,這次意外重逢,她必定輸得片甲不留、粉身碎骨,直到萬劫下復!
耶律肆緩緩逼近她的瞼,孟千竹掙扎了一下,雙手碰到他堅硬的臂膀相火熱的肌膚,整個人一下子就癱軟了。就在她閉上眼睛,以為他要吻她時,耶律肆忽然開口。
「就這兒,到了!\"
孟千竹一愣,帶著說不出的失望睜開眼,這才發現他們置身在一片肥沃的綠草地上。往東可以看見一片湖泊,湖水清澄,令她不由自主想起故鄉建安的月湖。
耶律肆帶著孟千竹縱馬奔馳,直到湖邊這才停下。
他帶她來湖邊做什麼?想淹死她嗎?不過能死在他手上也好,就當還他那一刀的債吧……
孟千竹紛亂的思緒尚未來得及收回,耶律肆已經抱著她下馬,走到湖邊一塊大石旁,將她緩緩放下,然後盤腿坐在她對面。孟千竹這才明白,原來他要在這兒審問她。
「說,你不是孟喬生的侄女麼,怎麼會被打草谷的人抓來?\"
果不其然,耶律肆才坐下,就向她提出第一個問題,緊繃的口氣相當不善。
打草谷?
孟千竹微微一愣,昨天被擄的時候,她還以為是耶律肆派人來抓她的,原來只是湊巧而已。
想到這兒,孟千竹的臉蛋不禁黯淡下來,低著頭小聲回答:「我是孟喬生的侄女沒錯,但這兩年我一直跟著大哥住在廊西。前幾天我二叔過生日,我便在容城多待了幾天,想不到昨天在迴廊西的路上就被你們抓住。」
「不清楚?\"耶律肆冷笑一聲,看著她的眼神相當嚴厲,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生氣。
她又和兩年前一樣謊話連篇,又開始裝純真了。這令他極為惱火,不過讓他最氣惱的卻是——明明知道她在說謊,他的心還是不受控制的相信她。
不,他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這個小小漢女欺騙!
眸中閃過一道幽暗的光芒,耶律肆近乎失控的抓住她的手腕,厲聲道:「怎麼會這麼巧,我才回祁安沒幾天,你就被打草谷的人抓來,你這次又想玩什麼花樣?又想欺騙誰?\"
玩花樣?欺騙?
乍聽此言,孟千竹下禁倒抽一口氣,瞪大眼睛愕然看著他,不明白耶律肆怎麼會說出這種傷人的話。
她傷害了他,她承認,可玩花樣、欺騙他,這真是天大的冤枉!
「難道不是嗎?廊西的女子何其多,怎麼會單單抓到你?\"眼睛緊緊盯住她的瞳眸,耶律肆厲聲暍問,手上的力道也加重許多。
受到如此無理的質問,孟千竹再也無法承受,再次遇見他的驚喜悲歡,此刻都跑得無影無蹤。
她抖著唇,眼睛直直望著耶律肆,一字一句的說:「廊西的女子是很多,但為什麼是我被抓我的確不知道。兩年前我失手傷了你,我承認是我不對,但我從沒有玩弄和欺騙你!我敢發誓!\"
發誓?她竟撒謊到這個地步!真不知該說她愚蠢還是冥頑下靈。
耶律肆皺起眉,眼睛狠狠盯住她。
「沒有欺騙過我,好,那我問你,你明明是孟喬生的侄女,那為何當初我問你的時候你不承認?這不是欺騙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