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氏集團總裁顏長慶已呈半退隱狀態,集團實權交到次子顏子琪手上。自從兩年前長子顏子瑜車禍身亡後,顏長慶心灰意冷,不再管事,昔日商場上的掠奪者已不復見。
兩年前……車禍身亡……
這消息太過虛幻,無法到達她的腦中,
紀恆光馬上奔到電腦前,上網查詢了兩年前的新聞,直覺地查了她出國的那幾天,果然,在她出國的隔天看見一則標題--
顏氏集團少東顏子瑜車禍生命垂危。
她搜尋著之後的消息,終於看到--
顏子瑜車禍傷重不治。
傷重不治--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第十章
等紀恆光回過神來,已經再度來到這棟山腰上的房子。
走近這棟熟悉的房子,紀恆光彷彿又聽到Jason的小提琴聲。
茫然止步。
她還來幹什麼?
曉明又要她看什麼?他的墳墓?
「你終於來了!」熟悉的聲音向她說話。
正在庭院裡打掃的老婦人,帶淚對她微笑。
「來。」Fran拉著她。
紀恆光腳步猶豫。
「進來啊。」Fran溫柔地鼓勵她。
她終於又踏進了這棟房子,這棟有著她最美好,和最不堪的回憶的房子。
小提琴的琴音在屋內迴盪--夏日最後一朵玫瑰--這樂音仍像當初一樣震動著她的心弦,那時的感動……
可--她怎麼會聽見他的琴聲?是她的幻覺嗎?
Fran領著紀恆光走到廚房。
「早餐時間到了。」Fran笑著說,交給她一個托盤。「幫我送進去吧。」
送進去……哪裡?
Fran輕推著她的背,紀恆光被動地走著,如同被催眠一般,耳邊的琴聲卻愈來愈……愈來愈清晰。一直走到了一個房間門外,Fran丟下她一個人,離開了。
莫名其妙地,紀恆光帶著托盤,站在那個熟悉的房間外。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被領著來和一個已死的人見面?
她已經搞不清楚她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
站在門外,卻沒勇氣推門,直到音樂在她耳邊停下來,她才清醒一點。
音樂停了……這不是幻覺?他……還活著?
紀恆光舉起手,敲了門板兩下。
「進來。」
是他的聲音!
只是他的聲音--就足以侵蝕她。
他沒死--他沒死--她的腦子還是無法思考,只認知到這個事實。
打開門--
從正前方向光的陽台射來耀眼的日光,讓她瞇起眼。
Jason就坐在陽台的椅子上。
紀恆光不自覺屏住呼吸,那種熟悉的心痛又回來了。Jason仍如她記憶中一樣英俊,一樣輕易牽動她的心,可是卻有些不一樣了--
他的頭髮長好長了,不聽話的髮絲還是常常垂到眼前,身上寬鬆的襯衫只隨便扣了兩顆扣子,有一口、沒一口地吸著煙。
他何時開始吸煙了?或者只是她從不知道?
赫然發現--他的身邊放置著一副枴杖。他……受了什麼樣的傷?
以前的他就是瘦的了,現在他又比以前更瘦,也蒼白多了。凌亂的頭髮,新生的短髭,不修邊幅的穿著,甚至還有那不太健康的臉色,不折不扣是一個頹廢藝術家的模樣。
原不該熟悉,她卻清楚,這是他卸除了武裝之後的樣子--似乎是她在照片中看過的那個年輕人又回來了。
「被你發現了。」Jason一笑,把煙從嘴裡拿下來。
紀恆光從未見過他這樣笑,帶著一份稚氣,恐怕是面對Fran才會有的吧。他還是說英文,他沒發現是她。
嘴裡雖如此說,卻沒一點心虛的樣子,Jason再吸了一口煙才把它捻熄。即使是笑,也無法驅散他週身的那股憂鬱。
沒再說話,Jason又逕自拉起琴。他能做的還有什麼?除了每天坐在這裡,一邊拉琴,一邊想她。
兩年前的夏季,他遇見了那朵最燦爛的玫瑰,因為他,如今玫瑰可能已不再燦爛。即使燦爛如昔,他也見不到了。然而心中的思念卻永不休止,他只有日日奏著屬於他們的樂曲,藉著回憶,聊慰相思。
他怎麼會對她沒半點反應?紀恆光不相信。他應該發現她了啊。
「我會吃的,放在桌上就好了。」Jason察覺到Fran今天有點奇怪,沒有出去,又一句話也不說。
紀恆光終於發現不對勁的地方,那雙迷惑人心的眼雖然依舊,卻失去了往日的光采。她不知道……他的眼睛--
她不自覺把手指放進嘴裡咬住,不讓自己發出聲。
那麼驕傲的人,怎麼承受得了--她即使恨他,也不希望這樣啊!
「Fran。」不對!要不是心不在焉,他早就該發現腳步聲不同了。
這個人一步一步地靠近他,卻仍然不說一句話,直到他前額蓋住眼睛的頭髮被人撥開--他一把握住那人的手。
「不可能!」他屏氣。
Jason顫了一下,放開那隻手。
急急想站起身,他手撐椅子的動作顯得困難,忙亂地摸著枴杖,卻摸不到。
一轉身,卻被枴杖絆到,跪倒在地。
紀恆光不由得伸手扶他,卻被他推開。
「不要扶我!」他衝口而出。「我自己站得起來。」
他練習了這麼久,好不容易能夠自己走路了,為何偏偏在她面前……他又像個殘廢一樣倒在地上--
「為什麼回來?為什麼……是現在?」他沒有站起來,反而頹然坐倒地上。
一發現她,他又武裝起來了嗎?他這麼不想見她,為何不叫她走?何必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從沒看過這樣的他,紀恆光的眼淚已經無法控制,快要流出來了。
「為什麼要來看見我現在的樣子?我已經走得不錯了,只要再過兩個月,說不定我的眼睛就可以--」他不願讓她看見他這樣子啊!
你還恨我嗎?這是他最想問,卻又問不出口。
「其實,你還肯來看我,我就應該要高興了。」他的語氣落寞。「我不會奢望你原諒我,只希望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可是,不是以這樣一副身體,而是在我復原以後--我怎麼能要求你跟一個廢人在一起?」
聽著Jason令人意外的告白,紀恆光震懾得無法言語。
她是不是應該冷酷地來驗收她報復的成果--他痛苦了嗎?他後悔了嗎?
是的,而且遠比她想像的還深,簡直是受盡折磨。她應該高興,應該冷笑,然後永遠不原諒他。這就是當初她所想要的報復啊!可是,為什麼她的決心卻在見到他的瞬間瓦解無蹤?
「已經兩年了吧,自從那一夜……你離開我。」雖然這兩年他大部份的時間是在昏迷狀態中度過。「告訴我,為什麼那樣做?」他又握住她的手,他能感覺到她的氣息,即使她一語不發。
紀恆光明白他問的是什麼,但……
「那是你對我的報復,是嗎?」他悲慘地笑。
是嗎?她不知道了,她再也不知道了--或許,她只是想給這段戀情一個結局,為她悲慘的愛情留下紀念,不希望在以後她想起這段戀情時,只有恨,沒有愛--那她將會更加悲慘!
「你明白我愛你,所以你在那一夜之後消失無蹤,只留下悔恨給我。沒錯,這的確是對我最好的報復--你贏了,我輸了,最後,我什麼也沒得到,我傷害了你,也沒有了自由,我的心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他……愛她?
「別不說話,我看不見你啊!」他好想看看她,安慰他快要爆發的思念,好想知道她現在的表情。
「我一直以為……」紀恆光困難地吐出話語。「只有我一個人在痛苦,你大概早已經忘了我。」
「忘了你?」他的神情悲哀,思緒飄得遙遠。「在我徘徊生死邊緣的那段日子,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但日日夜夜,夢裡、醒著,我的腦子裡只有一個身影,只有一個念頭--追回她、追回她……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女人,恐怕我早已經放棄求生。從沒對你說過--我愛你,可是遠在我自己察覺、承認之前,我就愛你了!是的,我愛你啊!」
他愛她--紀恆光咬住唇,眼淚已經洶湧奔流,再也無法遏抑。為什麼直到現在,為什麼要經過這些事,才能聽到他對她說這句話?
Jason終於忍不住伸手撫上她的臉。卻驚覺她的臉上濕濡一片,身軀輕顫。
「你哭了,我又讓你哭了……」她這樣壓抑地哭泣,讓他的心好疼!他的恆光是只適合笑,不適合淚的啊!
不意被發現她的哭泣,紀恆光別開頭。
「你……還恨我。」
是啊!當然,雖然他不奢求她的原諒,但是她連讓他碰觸也不願意嗎?只是默默地哭泣,他真傷她那麼深?
「可是別拒絕我,讓我摸摸你好嗎?」
他極其輕柔地撫摸她的臉,她不再抗拒。這是他多麼想念的觸感啊!用手指拭去她的眼淚,卻發現淚水又下停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