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探他額溫,他笑笑地扯下她的手,握著。「沒發燒,只是有點累而已。」
「我看今晚住這裡,別趕回去了,你需要休息。」看他這樣,安絮雅實在不忍心讓他再嘗暈車之苦。
裴季耘還來不及回應,裴昌彥便冷冷丟去一句。「我這可沒客房留你。」
不想她難堪,裴季耘接口道:「那我們還是回……」
她當沒聽到。「謝謝伯父的暗示。季耘,我想令尊的意思,應該是要我去和你睡。你房間在哪?」
裴宇耕當場不客氣地張狂大笑。
裴季耘抿緊唇,清了清喉嚨,怕笑意洩出。「三樓。」虧她說得出來!
裴昌彥的臉色也夠精彩了,不能趕人,怕連兒子也一道趕出去,可是不反駁又好像真要她去和兒子睡,被一句話給堵得死死的。
「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女人!」他悶哼。
安絮雅根本沒心思和他計較,柔聲問:「你要不要先去休息?」
裴季耘想了想,回道:「媽,麻煩你帶她上樓。雅,你先回房,我一會兒就去。」
安絮雅點頭,上樓前,突然走向裴昌彥,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裴昌彥臉色乍青乍紅,僵硬地別開臉,冷冷哼了聲。
一等她消失在視線,裴季耘望向父親怪異的表情,也沒多問。
「爸,我看得出來,您其實沒那麼排斥絮雅的,是不是?」
裴昌彥冷哼,嘴硬道:「那丫頭牙尖嘴利的,我懶得理她。」
裴季耘了然一笑。「我知道您愛我,我無法否定這份父愛,所以從頭到尾,我都沒有介入您和絮雅之間的爭端,也許爸會質疑,為什麼我會選擇她?論氣質,她沒有若嫦的高雅;論家世,她比不上您名單上為我挑的每一個對像;論外貌,她也沒有湘羚的婉媚風情,但心動如果有跡可循,那就不叫愛情了。在所有人眼中,我是天之驕子,擁有別人求之而不可得的一切,誰會知道我不快樂?但是她知道,這輩子就只有兩個女人說過這些話,因為她們是真正融入我的靈魂,去感受我的每一分悲喜,不是真正用心愛我的人,不會懂得。
「您是否還記得,國小那年,我差點成了被綁架的對象,卻錯綁了我同學,虛驚一場,如果不是這樣,誰能保證我不會被撕票?國中畢業旅行,途中發生連環車禍,死死傷傷多少人,如果不是我前兩天感冒,臨時無法成行,有驚無險的避過了一劫;還有出國讀書那幾年,有一回暑假,搭機返國發生空難,你們看到上頭的旅客名單,是什麼心情?如果不是我臨時找不到護照,錯過了班機的話;還有從小到大,大病小病不斷,來來回回進出醫院,好幾次都差點出不來……
「那麼多次陰錯陽差的在鬼門關前繞,與死亡擦身而過,您還看不透嗎?明天的事,誰能夠預料?沒人能保證,自己今天一閉眼,明天是否還睜得開,那麼今天快樂,為什麼不能好好把握住?因為經歷了比別人更多的事,對於人生的境遇難料,我的感觸比誰都深刻,一旦沒了呼吸,那些世俗的定義,又有什麼用?如果讓您失望了,我很抱歉,我只知道,我想和絮雅在一起,我想把握這一刻,不要留任何的遺憾給明天去後悔。」
說完,他起身上樓。
「裴季耘,你知道嗎?我一直很討厭你的個性。」裴宇耕的聲音,冷不防由身後傳來。
他停在樓梯口,握住扶手,苦笑。「我知道。」
「是人,本來就有自私的權利,別企圖兼善天下,當什麼聖人,看了就礙眼。老頭要怎麼想是他的事,我討厭你也是我的事,你管好自己就好了,顧忌這麼多做什麼?認識你的二十多年,就今天看你最有個性,感覺順眼多了。」
雖然,話還是很不中聽,但,心思細膩的裴季耘還是聽出來了。
他……心疼他?!所有的彆扭行為,只是想逼他反擊,多為自己著想?!
他呆愕著,無法消化突來的領悟。
原來,他的大哥,一直都是關心他的,他要他為自己而活,只是他不懂表達,才會選擇了最糟的方式……
他回身,動容微笑。「哥,謝謝你。」
裴宇耕一臉嫌惡。「嘖,又開始礙眼了,滾上去抱你的女人,我不屑跟你說話!」
裴季耘知他困窘,向來以剛強冷硬的面具武裝自己慣了,過於軟性的話說不出口,久了,會忘記如何表達感情,讓在乎的人明白他的在乎。
他不以為意地淺笑。「哥,喜歡一個人要讓她知道,你這樣,她會無所適從的,在喜歡的人面前,不需要多餘的驕傲和尊嚴,至少,給她一記擁抱。」
裴宇耕愣住。
他點到為止,轉身上樓。能說的,就只有這樣了,希望大哥會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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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來到他房間,裴季耘正好講完電話,掛回話筒。
「誰打來的?」偎坐在他腿上,摟住他的脖子隨口問。
「是爸。」圈住纖腰,輕嗅她沐浴過後的清香。「他說我有一陣子沒回家了,
要我帶你回去坐坐。」
「又要坐坐?」每次去都不給她好臉色,不是說話帶刺就是愛理不搭,既然看她這麼礙眼,幹麼老要季耘帶她回去?這種飯吃多了會胃潰瘍耶!
裴季耘輕笑。「他說要看你有沒有虐待我。」
「你是未成年兒童啊?還怕我虐待。」
「傻瓜!當長輩的想多認識你,和你培養感情。」
「一點、都、看、不、出、來!」有人用尖酸刻薄的方式在培養感情的嗎?幸好她太堅強了,否則不每次都奔回家抱著被子哭才怪。
「面子問題啊,他一開始那麼強烈的反對你,現在要他承認他已經接受你,怎麼拉得下臉?只好在嘴巴上逞強,你沒發現嗎?他現在對你都只是口頭上的鬥氣而已,沒有傷人的句子。」
「是哦,我還得叩謝皇恩,感激他只捅我幾刀,沒讓我死。」
裴季耘訝然失笑。「你有吃虧嗎?我記得你頂嘴也頂得挺樂在其中。」
「哪有、哪有?我可是溫良謙恭的淑女。」
「是哦,溫良謙恭。」差點氣死老爸的溫良謙恭法。
說頂嘴,也不盡然正確,反正就是類似人家趕她,她直接當是要她去和他兒子睡之類的話,不正面衝突,卻能靈巧聰慧的幫自己化解難堪,就連大哥也愈來愈愛回家吃飯──想看戲嘛!
他早知道的,絮雅外表柔弱,內心堅韌,正如以前對莊哲毅,她可以無怨無悔,奉獻到底,一旦讓她寒了心去了斷一切,便誓不回頭。
也例如對他,一旦認定了,任何的難關她都會勇於面對,執著努力,絕下退縮。
他很慶幸,自己是被她所執著的那個人。
「我能否請問溫良謙恭的淑女,你那天到底跟爸說了什麼?他表情好奇怪。」
安絮雅抿著小嘴,輕笑著在他耳邊低道:「我只不過說──伯父,謝謝你,還有,對不起。謝的是,你生了個這麼帥的兒子送給我,還將他教養成這般出色優秀;道歉的是,我撿了現成的好處,實在不該得了便宜還賣乖。」
裴季耘悶悶低笑。
難怪爸的表情會那麼精彩,內心驕傲得意,又不甘心就這樣平白便宜了她,認同也不是、反駁也不是。
沒想到,在商場上老奸巨猾了一輩子的父親,居然會敗在區區二十來歲的女孩手上。
「還笑!你都不知道,每和他鬥智一回,腦細胞都不曉得要死多少。」
「你想拿它當成績退步的理由?別以為我沒注意,你最近上課很混。」
咦?話題怎麼轉到這裡來了?她心虛地傻笑,將臉埋進他頸間啄吻,想以美人計賴過去。
「安絮雅,你在做什麼?」
「沒有。」反正不是在學校,理他咧!斯磨著他的頸子,繼續吻。
他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魔力,讓人忍不住想靠近,想獨佔,愛上了,就會成癮,愈陷愈深,再也戒不掉。
「絮雅……」
「不在家。」她孩子氣地回他,兩手摟得更緊。
「絮雅……」聲音很無力。
「都說沒聽到了嘛。」
「安絮雅,你愈來愈目無尊長了哦!」
「男朋友很大嗎?」她皮皮回應。
「男朋友不大,但師長卻大到足夠當到你畢不了業。你想嘗嘗被男朋友當掉的滋味,儘管再給我混沒關係。」
見識過他的鐵腕作風,她絕對相信他做得出來。
「那又不能怪我,人家整個心思都放在你身上嘛,哪有心思讀書?要怪就怪你太讓人迷戀!」
他眉心微蹙,是他讓她分心了?
他拉開她。「不然從今天起,到期末考前,別再進我房間了,回房看書去。」
「不要!」那更生不如死。「好啦、好啦,我答應你,會多放點心思在課業上,不抱著你,我會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