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苔沒有向他們說「再見」,當然最好不見。能夠出「廣寒宮」已是萬幸了,齊如月靜靜看著鳳尾草發著呆。
據聶天星先前所言,他家也住在京城,那不正好同路。但長痛不如短痛,不如就此分別吧!可回家的方向又一樣。不如到了京城再分手吧!一路上好有個伴。齊如月念頭一轉,不禁心虛起來,她竟奢望再同聶天星多在一起些時候。
齊如月拔起了根鳳尾草,好似要了斷這一切。
「我們——」齊如月說不出「分手」兩個字。
鳳尾草已在她手中折斷了,可是情緣卻難斷。她心中痛苦萬分。如果她現在同他遠走高飛……私奔呢?
齊如月又狂想了起來,她已亂了芳寸。
兩人一路上都沉默著。聶天星本就不愛說話,而齊如月更是有口難言,反反覆覆地搖擺不定。幾次狠下心腸來又——從日出走到日落,兩人並沒有投宿客棧。
齊如月不想「歷史重演」。
滿天的星斗襯著一輪皎潔明月。沒錯,今晚已是月圓九月十五日了。再不久,齊如月就要嫁人了。聶天星摘了些野果要分給齊如月吃,可好食不知味。
兩人露宿郊外,齊如月望著生起的一堆柴火。
夢!這一切只是一場夢而已,如今夢已到盡頭了。再下去就成了荒唐的白日夢,齊如月不能一錯再錯下去。
聶天星習慣睡前先打坐片刻,他們倆已一夜無眠了。是倦了,可齊如月卻強打起精神來,她不能睡……她必須乘黑夜先走一步,是她一時的瘋狂主意鑄成大錯。
熊熊的火光,驅走了秋瑟的寒意。
可是心卻直往下沉,因為真的該分手了——
聶天星閉目打坐。齊如月不知他睡著了沒。她輕走至他跟前。她放不下可又不得不捨去。她毅然脫下她戴了數年的「月牙項鏈」,輕輕為他戴上。
月牙項鏈其實該叫「狼牙項鏈」。因為那是用狼牙製成的一個如眉月彎形狀的新月。這是她從小就戴在身上的,是幼時爹爹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她的各方「表現」一直以來從未讓他失望過,齊如月有著長女的風範。她的親事也是齊南生千挑萬選之後才選中。馬虎不得,門當戶對郎才女貌。
「天星,對不起,我不能嫁給你,我已經許配給人家。雖然我當這一切只是如夢一場,可它卻是我今生最真的回憶。我不會忘記你的。但請你務必珍重自己。好好地過日子下去,即便天下人都不明白你。至少還有我。雖然我不在你身邊,但月牙項鏈長相左右伴隨你……」
齊如月一口氣地把話全說完,不管他是否聽見。
「不要來找我,就當我們一切都成為過去只是回憶。對不起,我騙了你,我不叫月奴。我叫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世上真的無月奴,那是我一時興起扮演的。我現在必須回家去做回我『自己』,我們相逢太遲了——」
齊如月含著淚站起身子。月已圓,她該回去了。她必須乘著星月還在時,趕緊「逃離」。
夢到盡頭,徒留回憶。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聶天星輕輕地睜開雙眼。齊如月的一字一句他都聽得清楚,她是有「苦衷」的。他明白了!可是真只能當作南柯一夢?他不想。
聶天星輕輕撫著月牙項鏈,心中一片惆悵,他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實姓名。
第五章
「大姐,你總算是回來了,娘可是著急得白頭髮都多出了好幾根來!」齊如意語帶誇張地接著姐姐齊如月。
回家了,齊如月回到了齊家莊「威龍鏢局」。
「如月。你這一出門大半個月,可是到了哪去了?」齊夫人殷切地問著,擔心女兒這一路上可遭遇到風險。
「沒事的,娘,我只是到處看看,隨便走走瀏覽風光。」齊如月迴避著實情。教她如何說得出口,她做了什麼事。
「沒事就好,我還真怕你耽誤了婚期。」齊夫人已把嫁妝之類的東西,大都張羅好了,就等著齊如月試穿花嫁新衣。鳳冠霞帔擺在眼前,齊如月卻心神恍惚。
「好漂亮哦,大姐,你快穿穿看——」齊如意慫恿著齊如月,這小丫頭羨慕死了,不知哪天才輪得到她。
「我有點累,明幾個再穿吧!」齊如月意與闌珊。
「如月,你該不會——」齊夫人不禁問道。
「娘,你想到哪去了!咱們齊家豈能失信於人。」齊如月否認著。她不能丟爹爹的臉,更何況男方又沒錯。
齊如月獨自坐在梳妝台前,如今的她蛾眉淡掃,一身的粉紫衣裳。看來氣質優雅端莊秀麗,如假包換的齊如月。那包錦袋,苔苔送給她的「臨別贈禮」她至今未打開。
沉甸甸的!裡頭似裝了不少東西。
齊如月伸過手去,打開了錦囊。一顆顆的紅豆滾了出來。數以百計。「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前人有言看來沒錯,但這些紅豆只能「回憶」,她細數著豆子。
回憶著在廣寒宮中的一點一滴,這是「相思豆」嗎?又來「治」聶天星的惜口如金。苔苔的一片好意齊如月心領了。它派不上用場了!齊如月把豆子放在台上排列著。
她排出一個「星星」的圖樣來,好比天上的一顆寒星。她再排出一彎新月來,星月互相輝映伴隨。直到夜逝……她雙手一撥又弄亂了圖案,她不能再沉湎於星月之間。
一會兒齊如月又找出了針線,把一顆顆紅豆串成一圈。
「紅豆項鏈」取代她原有的「月牙項鏈」。她把它掛在胸前放入衣襟內,貼身感受到它的存在。她無言地望著窗戶星月,寒星點點依稀,但月兒慢慢變彎了。
十五已過,到了下居月時,她就要嫁人了。
「大姐。」齊如意悄悄地走入齊如月房間。
「如意,這麼晚了你還不睡?」齊如月收回惆悵。
「大姐,我覺得你有心事。」齊如意一語道破。
別看我如意只有十六歲,可也機靈得很呢!
「沒事,只是捨不得你們,大姐要嫁人了。」齊如月顧左右而言他。
「大姐,成親該高興才是啊!哥哥不知有多樂,居然可以娶到當今的雲霓九公主,他簡直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不過他們出門找你去了。擔心你的安危所以婚期押後。」齊如意說著齊劍飛和雲霓的事給齊如月聽。(註:詳見《愛到深處隨風飛》四塊玉之二——溫玉)
齊如意說得口沫橫飛,她是個說故事高手。把齊劍飛打擂台那一幕說得神氣活現的,好似重演了一般。
齊如月為弟弟感到欣慰,他總算「長大」了。
「哥哥說你遲遲未歸他有責任的,因為是雲霓公主把你在『恨天涯』頂給『罵』跑的!當時雲霓假扮『小麥』姐姐!」齊如意把小麥和齊劍飛之事,也一併說了出來。
原來那位黃衫姑娘不是真的「小麥」。齊如月如今才方知,但知道又如何?一切已經發生了不能重來。
「姐,我覺得你心不在焉,回家後一直是這樣……」
「如意,別瞎猜,姐沒事的。」齊如月裝出笑臉。
「姐,你是不是反悔了。不想嫁給向公子了。他不論是家世和人品都是一時之選,爹可是滿意極了。」齊如意搞不懂為何大姐看來愁眉不展,分明心事重重又故做沒事狀。向公子人不錯的,她也見過,向重陽長得一表人才。
齊南生是京城總鏢頭,而向家則是京城有名的武館總堂,門下弟子不下百人。向重陽的父親向翠山和齊南生結下了親家,雙方對各自的兒女都十分滿意,非常登對。
如果沒有巧遇聶天星,齊如月真會嫁給向重陽的。因為他無從挑剔.各方面條件都好,她並不討厭他。至於愛不愛他,齊如月也說不上來,因為她一直是個聽話的女兒。
父親的安排,她是不會反對的。
她不像齊如虹,有著男子氣概一向為所欲為。
「如虹呢?她怎麼也不在家?」齊如月問。
「不知道啊!二姐跟著鏢車出去了,搞不好同大姐你一樣乘機游出玩水去了。我看全家就屬我最乖了。哥哥『逃家』時可把爹氣炸了。現在好不容易喜劇收場,爹下巴可笑得快掉下來了。現在就等著把大姐你風風光光地嫁到了向家去了。」
紅花大橋一來,想反悔行嗎?齊如月低垂下頭。
「姐,你到底在猶豫什麼,向公子能言善道而且處世圓滑,他就快繼承他爹的武館了,你只要等著當大少奶奶。你們兩真是一對璧人,誰說你們不配準是瞎了眼!」齊如意似乎對這未來的姐夫挺滿意的,替他說話。
「他很好我知道。」齊如月訕訕地道。
「知道你還在躊躇什麼?這種好郎君打著燈籠也找不到——」齊如意下了這個結論,希望姐姐別再考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