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麼?」
感覺到背後那只不安分的毛手,紅芍忙推開,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
霍天霽無辜地展開雙手。「沒有,幫你順順氣。你昨日不也是如此幫我?」
差別可大了,紅芍暗想,至少她沒對他上下其手。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紅芍轉頭進屋內去。
留下竊香成功的天霽,回想方才懷中及手上的細膩觸感,久久無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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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霍天霽遵從沐積鑠的指示,浸於添加天然珍貴藥材的檜木桶中。半個時辰之後,藥湯降溫,天霽便開始期待著可人的紅芍前來添加熱水。
果不其然,紅芍百般不願,鐵青著臉,提著盛滿熱水的木桶出現在視線之內。
她刻意走到天霽身後,避開面對面的窘境,從後方桶沿緩緩倒入熱水。
喔!美麗的紅芍妹妹真生氣了,經過早上那場變故之後,紅芍就刻意躲避著他,連午飯也避開一同進餐。不行,他可要好好地安撫安撫她,一下子逼得太急、太快,可會將她給嚇跑的。
「紅芍妹妹,我們講和好不好?」天霽低頭認錯。
紅芍沒料到他會突然出聲,愣了一愣,沒聽清楚他說了些什麼。
「你說什麼?」
「我說,你別跟我嘔氣,為我這樣的人生氣多不值呵!」
聽見他重複說出求和的話語,紅芍還以為她耳朵有問題了。她才不信這痞子能安什麼好心眼。如此低聲下氣,必定有詐。
「你別不跟我說話,這山林之間,除了沐先生,就你這麼個說話對象,你老這樣悶聲不響的,你不悶,我都快受不了了。」
「哼!」
「害你受寒頭痛是我的不對,意你不高興也是我的不對……」天霽越說越順口。「還有,這藥材太苦也是我的錯,今年杜鵑花開得太早也是我的錯。」
胡言亂語逗笑了紅芍,忍不住噗哧一聲,臉上僵硬的線條終於軟化。
「你亂扯個什麼勁?」
「我的好妹妹啊!你總算笑了。你不知道,你一不笑,白晝都失去了陽光。」
「少攀親來著,誰是你妹妹?霍府可不是我們這等平凡庶民攀附得上的。」
「話別這麼說,誰不知沐先生仁心仁術,堪稱華佗再世。」
「這些阿諛奉承的話,你留在我爹親面前說罷。」
「不是啊,紅芍妹妹,你怎麼可以誤解我的一番真心呢?」
「好了,好了,請你閉上尊口,別讓我再聽見如此噁心的話了。」紅芍不願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與他抬槓。就算真的缺少聊天對象,紅芍也懶得回應無味的談話。
「時辰也差不多了,你也該起來……。」
像是要立即回應地的話,唰的一聲,天霽馬上就當著她的面站起身。
「啊!」
紅芍連忙以雙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你害不害羞啊!」
「我昨日不慎窺見你的肌膚,現在讓你看回來,以示公平。」
「誰要看你的瘦排骨,你快把衣服穿上!」
「瘦排骨!我才不是什麼瘦排骨,不信你瞧。」聞言,天霽氣結,不管三七二十一,跨出檜木桶,要紅芍好生瞧瞧他是不是瘦排骨。
「呀!」聽見嘩啦啦的水聲,紅芍更加驚慌,深怕他光著身子逼自己看,紅芍趕緊轉過身去,手仍牢牢貼放在眼皮上。
「你看清楚,瘦排骨是這樣的嗎?」男人的尊嚴豈可被踐踏,尤其是在心儀女子面前。
這些年來,他每晚偷偷鍛煉體魄,長年累月下來,就算沒有練家子那般強健,也稱得上是結實,今天居然被紅芍說成是瘦排骨!
他扳過紅芍的身子,鉗住她的雙臂硬往下拉,非要她看清楚、瞧明白才甘心。
「我剛剛是胡謅的,口不擇言,其實你是……虎背熊腰,對,虎背熊腰,壯碩挺拔。」失去雙手的屏障,紅芍的眼皮仍然閉得死緊,急得直冒冷汗,說什麼也不敢將眼睛張開。情急之下,語無倫次只好亂說一通,只求他放過自己。
天霽看她一副快昏倒的模樣,豆大的汗珠自額頭髮際冒出,完全沒有平日的牙尖嘴利。見到她被自己逼嚇得發抖,再怎麼委屈也消氣了。
「算了,不跟你一般見識,不識貨。」
天霽終究不捨,心軟地放過驚駭的紅芍。
紅芍重獲自由,轉過身後才敢睜開眼睛。撫著剛剛被抓住的手腕,彷彿還可感覺到天霽強硬的力這。
他,還真有力氣咧!紅芍在心中惱道。
憑良心說,方才紅芍是一時情急才會說他是瘦排骨。其實,天霽起身之時,紅芍還是瞥見了他的胸膛。說真的,多年沒見,以前的瘦弱少年也成長了許多。他的氣色比小時候紅潤,身上也長了此丙,剛剛自他身後倒熱水時,也瞧見了他的肩膀與後背比以前寬闊,印象中那個瘦弱的少年在歲月流逝中早已健壯了不少,瞧得出是經過一番鍛煉之後的成果。
她那樣的話,對於一個男人尤其是自尊心超強的霍家獨子——真的是太傷人了。她是不是應該道歉呢?
天霽背著她著好衣的同時,一併將情緒整理至平常心。原本混濁的黑眸也已恢復平日的清澈靈活。
「我來幫你一起將污水倒掉吧!」他說話的語氣平淡溫和,與剛才的激憤口吻有著天壤之別,令紅芍回不過神來。
「不必了,我來就好了。」還沒找到機會道歉的紅芍,突然之間反應不過來。
「別這麼說,我自己浸泡過的髒水,當然要自己清理掉才是。」天霽向紅芍眨了眨眼。「怎好勞煩紅芍妹妹做這等粗事呢?」
驚愕於天霽捉摸不定的多變情緒,紅芍只能被他領著團團轉。「隨便你。」
怎麼回事,面對天霽輕浮的舉動,紅芍心頭竟漏跳了一拍。她不是非常厭惡他的輕浮嗎?芳心乍熱的紅芍說服自己是因他突湧的溫柔,才讓平淡意念受到異常波動。咬著唇、別開臉,紅芍只覺臉上湧起一股燥熱。
天霽注意到紅芍面頰泛起的桃紅,驚喜地發覺她這無法抗拒溫柔細語的弱點。
就天霽所知,紅芍總跟隨著爹親細心照料著前來求醫的病人。
天霽一直以為這樣的紅芍是一個堅韌的女性,卻忽略了她也有顆敏銳多感的內心,初成長的豆蔻少女同樣也需要男性輕柔對待。
小時候口頭上你來我往的鬥嘴,畢竟是稚氣舉動,真要打動含苞待放的少女心,可得仔細呵護才行。
豁然想通的天霽如獲珍寶,溢滿得意笑容,看在紅芍眼裡實在是很奇怪的景象。她不解,倒個浸泡過的髒水有什麼好高興的,莫非他在家中被服侍慣了,來到這裡做這等粗重的工作覺得新奇嗎?
她無法理解他的想法,只覺得他真是個難以捉摸的怪人。
— — —
低沉渾厚的簫聲,為寂靜的深夜添了迷離色彩。霍天霽循著簫韻,信步來到前院。一抹丈青身影,佇立夜色中。
一曲方歇,沐樗櫟沉澱鼻息與心神後,轉身便見不請自來的天霽。泛出輕笑,沐樗櫟收起紫竹簫,在天霽右旁的石椅入座。「吵著你了。」
「不,晚輩尚未歇息。聽聞優美簫聲,便循韻而來,只怕打擾沐先生雅興。」天霽連忙否認。
「三五夜月色盈麗,一時興起持簫吹奏。」沐樗櫟仍是一貫謙徐。「敞捨只是山間草屋,住得慣嗎?」
「謝謝關心,晚輩住得習慣。」天霽此行首度單獨與沐樗櫟相處,內心早有準備待會兒將有的話題。
果不其然,沐樗櫟緩慢地說:「霍賢侄,有個疑問我一直不解。第一天我便察覺你的身體其實已經與常人一般無異,不知霍賢侄此次前來醫築是為了什麼呢?」
「沐先生,我在此先要向您道歉。隱瞞身體狀況實為情非得已。近年來家母許是過於關注,在她老人家眼裡,我的身子永遠都要加以照顧。我對此也無異議,反正家母平日也沒什麼事可掛心,不如就讓她多放些心在晚輩身上,也可讓她心裡有所著落。此回也是經過多次懇求,她才同意由家僕陪伴至城外,讓我獨自上山。」天霽只說出前半段理由,最重要的後半段理由,就是想追求沐先生女兒紅芍之事,天霽可是不敢貿然吐露。
「霍夫人的擔憂是人之常情,而你選擇隱瞞的原由也是出於領受親人心意,既然如此,我就不便置喙,醫築亦仍是永遠歡迎你的。」
得到沐樗櫟的諒解,天霽總算鬆了一口氣。此時傳來輕盈的腳步聲,天霽滿心雀躍地回頭,只見梳洗過的紅芍看來更是鮮艷欲滴,粉紅嫩頰好似紅通通的蜜桃,令人忍不住想嘗一口。
出水芙蓉般的紅芍瞧也不瞧目光如炬的天霽,一眼將捧著的糕點放置石桌上。
「霍賢侄,嘗嘗紅芍的拿手桂花糕與自釀的梅茶,爽口不膩。」
光是以鼻吸嗅,已聞桂花清新香味,再將軟綿的糕點送入口中,芳甜花香與舌蕾化成一體,天霽真想把舌頭一同吃進肚裡。再啜口梅茶,微酸味道中和桂花的清香,在嘴中渾然衍成翩舞彩蝶,每一條末梢神經都集中舌蕾,細滑的口感讓遍食人間美味的天霽,第一次為嚥下的食物喝采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