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拿什麼面目去見嵐哥哥呢?他現在貴為狀元,而自己竟淪落成風塵女,這樣身份上的懸殊,比起當年的孤女對主子、大伯和弟媳更是於世不容,她無法不自卑、不逃避,她害怕會在他眼中看到鄙夷,那是她怎樣也無法承受得起的。
從未見過她這樣自憐的夜兒連忙另起個話頭,想轉移她的注竟力。「小姐,別哭了嘛,夜兒跟你講些閒聞軼事可好?」見她不置可否,她當她允了,抬高語調說得高興,盼望能讓她家小姐開心些。
「你知道最近大家街頭巷尾談論的是誰嗎?就今晚的主客.蘇大人耶,據說他一表人才、才識卓越不凡,皇上對他大為賞識,已然成為皇帝跟前的紅人。」
她知道,她的嵐哥哥本非池中物,一給他機會他必定光芒畢露。
「最重要的是,他至今未娶妻呢,嘩,全汴梁有權有勢的大官富豪家的閨女這下全都芳心暗許,多少媒人踏破蘇大人家門想為他作門好親事,城裡人傳得沸沸揚揚的,大家都猜寇宰相的女兒寇仙兒最有可能成為狀元夫人。」
是嗎?也該是這樣好出身的女孩,才匹配得起嵐哥哥了……淚又不停的湧出了,可夜兒還是說得口沫橫飛。
「我還聽說啊,蘇大人的娘親已見過寇仙兒了,對她這未來媳婦可是滿意得很,直催蘇大人趕緊上門說親下聘。不過說也奇怪,這蘇大人也不是在挑剔什麼,人家皇帝都看好他們這段姻緣了,他卻冒著殺頭的死罪,不怕觸怒龍顏地一再拒絕賜婚……呃,小姐,你怎麼還在哭呀!」
「對不起,我……我只是……」叫她怎麼不難過呢?聽到自己所愛之人就要娶別人了,她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夜兒,你去為芊芊拿套衣裳,白色那件,看來不那麼暴露的。」不知何時走進的桑辛荷一喚,來到成芊芊面前。
呃,姑娘身上這件紫色薄衫不好嗎?可也沒多問,夜兒連忙照主子吩咐的辦事去。
看著成芊芊,桑辛荷暗歎口氣,略低俯身,為她拭去滿面傷心。「別難過了,真不想見,嬤嬤為你推了它。」
「不!」抬眸看向這個待自個如親女的桑嬤嬤,她咬了咬下唇,心底的為難還是敵不過想見他一面的想望。
「你這傻丫頭。」桑辛荷心疼地將她擁人懷中,同是天涯淪落人,傷心往事不用說,她已猜到幾分。
她從來不問她過往,因為她清楚的知道,滿心滿身的傷口是禁不起言語一再揭露撩起的。
去年秋未,成芊芊渾身散著高燙,奄奄一息地流浪在汴梁城裡大小妓館間,沒人會要這麼一個賠錢貸,直到兜售她的王婆子找上她,要自個看在過去她也給她幾個賺錢丫頭的情分上,這回就算下個賭注,收了她。
那時的成芊芊病了幾個月,燒反覆的米,成天昏沉沉的,也不見神智有清醒過,透著異樣緋紅的雙頰深陷,即使這樣,病容中的她仍是美麗得叫人移不開跟。
聽說了她識字又會彈琴,她略微考慮就答應買下,還多給了王婆子要求的成本價十兩;王婆子喜不自勝,慶幸這賠錢貨總不至於讓她血本無歸。
賠錢貸引?!呵,買下芊芊可是她這輩子最划算的買賣,從她以藝妓之姿賣藝不賣身到現在,已為她膳進萬兩銀子,她手下任何一個姑娘接一年客人,都沒她一夜進賬得多。
就連初夜……她雖知道芊芊已非處於,但並不勉強她得接客……當年自個被迫賣身的苦處她沒忘過,若有好的選擇,她不會希望有姑娘跟她走上一樣的路。所以不勉強,還憑著多年來在這個圈子打下的人脈、手腕,她將芊芊塑造成一姝難以高攀的名花,想摘下她就得付出龐大的代價。而芊芊也是有這個本錢讓她炒作的。
男人就是*,用錢買得到的不希罕,得花精神的才有興趣。
要登她成芊芊的床不容易,有錢財她看不在眼裡,還得懂她的心。
她出了道題為難各個尋芳客,到現在為止,都還沒人能解得了題;而眾狎客中就是明王趙亨最積極,要不是還有道難題擋著,恐怕圓滑如桑辛荷也阻止不了他的豪取強奪。
「嬤嬤,就見今晚這一面,見過了,芊芊這輩子將不再有奢想,你要將芊芊許給誰,就給誰了吧。」
真的能不再有奢望了嗎?拉回思緒的桑辛荷搖搖頭,孩子呵,情字這一關豈是你能說放就放的?!
她心裡已有了番打算,就盼……這蘇大人真是值得托付終身的好兒郎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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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第一名妓成芊芊……」蘇星嵐錯愕不已地重複著他那同榜出身的進士同年所說的話。
「是啊是啊,難道說蘇大人你來汴梁城那麼久了,都役聽過望江樓花魁芊芊姑娘才貌無雙的艷名嗎?」同榜進士之一的施思賢大驚小怪地調侃。
「嗟,你以為每個人都同你一樣愛逛勾欄院呀!蘇大人的潔身自好是出了名的,連皇上想為他和當朝權傾一時的宰相寇准之女做姻緣,都叫咱們蘇大人不知拒絕了幾回,他不知道當今世上有個慎人慣城的美人兒,想來也不意外。」楊文介揮了揮手上的紙扇,也不知是欽佩還是諷刺地道。
望江樓前堂大廳上,尋芳客來來往往,濃妝艷抹的姑娘堆起笑容招攬恩客,蘇星嵐看得刺眼,他的瑩瑩……會淪落到這種不入流的地方來嗎?
這個競和芊芊同名同姓的名妓,會是他找尋已久,日思夜想的人兒嗎?
「晴,讓幾位大人久等了,請往傾人閣移駕,芊芊姑娘已備好酒宴、好琴,等著各位大人蒞臨呢!」接獲丫鬟通報幾位貴客已到的桑辛荷連忙迎了出來。「來來來,這邊請……」
「蘇大人,請。」
施思賢巴結地延手一揖,今天這一頓飯可是他費盡心機,好說歹說才成行的,費盡心思是指芊芊姑娘的難見是汴梁城裡出名的,好說歹說則是蘇星嵐的「故作清高」。啐,他就說吧,天底下哪個男人不好色的?推辭那麼多次還不是來了。
哼,耍不是有好處,他何必這樣老是拿自己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話說這蘇星嵐不但高中狀元就罷了,殿試時還蒙聖上青睞當朝便封官御史中丞,微服巡視全國十五路,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皇上還賜了一面金牌——如朕親臨。這樣的好際遇,實在讓他們這批同僚羨慕嫉妒死了。
真以為他愛奉承嗎?不過是看在對方前途無量的份上,為自己將來鋪路而已。
越過大廳,沿途步徑越見清幽,各式艷麗花草欣欣向榮,都快入秋了,還不見調意;一幢薄紗飄飄,看來清雅至極的樓閣濱江而立,大廳的喧鬧似乎已在遠方了。
「到了到了,各位大人請上座。」桑辛荷招呼著眾人,擊手要一旁候著的下人上酒菜。「芊芊,見客了!」她朝一簾薄紗帷幔喊。
回應她的,是一陣悠緲琴聲,隨後,一道清脆甜美如鶯啼的美妙歌聲,也緩緩響起——
「春山煙欲收,天澹稀星小。殘月臉邊明,別淚臨清曉……」
蘇星嵐一震,這是……
「語已多,情未了,回首猶重道: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眾人是聽得如癡如醉,更是迫不及待地想一睹芳容,聲音都好聽得聞者渾身無一不暢快,想來這姿色定是舉世無雙了。
一曲稍歇,施思賢和楊文介紛紛擊扇叫好,楊文介還另外掏出五十兩說要給芊芊姑娘打賞呢!
只有蘇星嵐,整個人如塊石頭般定住不動,雙眼熱烈地看著薄紗帷幔,心裡翻湧著喜悅與不信,矛盾地希望裡頭的人是她,也不是她……
殿試完後,功成名就、志得意滿的他立即差人回江州好將家人接來京城團聚。離家雖才半年,可這半年卻過得像比他這一輩子還長,真不知自個是如何熬過那些相思氾濫成災的夜晚的?
放榜那天,客棧的店小二喜氣洋洋地向他直賀喜,恭喜他不但金傍題名還高居榜首,掌櫃的還特地放了串鞭炮呢,他滿心的喜悅快漲出來啦,多希望這時芊芊能伴在他身邊好分享這興奮、欣喜。
之後等了大半個月,他住進官邸,每天雖忙著拜會各高官同進,添購佈置新家用度,他還是覺得時間流逝極慢極慢,日日盼著芊芊到來,看到他成功的這一天。, 誰知……沉緬回憶中的眸子一黯,誰知他朝思暮想盼望的人竟會……
』娘,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
官邸前,李昭娘才剛下轎,正等著兒子領她入府,滿臉歡欣笑得合不攏嘴,直到一聽到蘇星嵐問起成芊芊,一張老臉隨即沉了下來。
「可不可能都發生了,我再說最後一次,以後別問我,提起那*人我就有氣。」
娘說,芊芊不守婦道、不甘寂寞,勾搭上個野男人,夜夜溜出門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