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清芷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實話,可是要她說謊欺騙宛玥,她也無論如何都辦不到。
「是展伯母拿給你的吧。」蕭宛玥渾不在意的替她回答,便又說道:「我聽秀兒說,展大哥帶了很多磁州的瓷器回來,我那也拿了不少,就是沒有這只細巧可愛。」
清芷也不知道蕭宛玥是不想說穿,還是真的誤會了,所以沒有辯解,只是小聲的表示:「姊姊喜歡,就拿去用吧。」那個瓷枕其實早該在展雲熙來之後的那個晚上就被她摔碎了才對,連清芷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還留著它,如果宛玥要它的話,她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
宛玥卻笑了笑,說:「我哪還差這一個枕頭嗎?是你的就是你的,硬塞給我我也不要。」
清芷總覺得她話中有話,卻又不敢細究,於是便說道:「那,你休息吧,我到外頭去。」
宛玥將那只瓷枕放回原位,若有所思的望了窗口一眼,又打了個哈欠,忍不住睡意席倦,便躺了下來,合眼睡去。
清芷本來想乘宛玥睡著時在外廳看點書也就把時間打發過去了,但是枯坐了一個時辰,書本翻了兩番,實在覺得味如嚼蠟,看不下去,剛剛又被展元熙弄得心煩意亂,索性擱下書到外頭走走。
秀兒看見她走出來忙迎上前,說道:「二小姐,大小姐呢?」
「她在屋裡歇著,別去吵她,我到外面走走。」
「二小姐,要我陪你嗎?」秀兒知道清芷一向甚少到外頭的大院子裡散步,所以有此一問。
清芷卻搖搖頭。「我自己去就好,放心吧,不過是腳不方便,又不是路癡。」平時除了去枕霞居外,她雖然很少出月洞門,總不會連路都忘了。
秀兒聞言一笑。「那麼待會兒大小姐來問你去哪了,我再告訴她。」
「嗯。」清芷應了一聲,便出了月洞門,秀兒望著她的背影,心中不禁暗歎老天爺未免太不公平,教這麼好的姑娘卻偏偏跛了腳。
清芷出了月洞門,一時也不知往哪去,便想循著枕霞居的方向先走一圈再說,不料卻在接近枕霞居的附近的水榭遇上展雲熙和冷青棠。
她原本走累了,想去那坐一下,這才抬起頭來,沒想到便看到裡頭坐著兩個人,一個面朝她,一個背對著,而正面朝向她的人,就是展雲熙。
幾乎是一瞬間,他們的視線就感應到對方似的膠著住了,清芷本想轉身離去,卻移不開半步地站在小徑上與他遙遙相望,時間彷彿凍結在這奇異的一刻,微風輕穿過她耳際,清芷沒聽到,鳥兒在枝頭上啼鳴,展雲熙沒聽到。
「展兄……展兄……你要去哪?」冷青棠本來在和他談事情,沒想到他居然發起呆來,還一副魂不守舍的怪模樣,而且竟突地站起身便往外走。
清芷只看見展雲熙向她走來,那般的清峻定然,那般的逸群拔眾,他的一切都是那麼的遙遠,而自己,則不過是個陌路人。應該轉身走開,應該毫不猶豫的離去,然而她的腳卻生了根。
展雲熙突然地看到站在柳樹下的清芷時,只記得自己曾有那麼一下停止了呼吸,自從他回來之後,除了那一夜外,他從沒在白天見過她,更何況剛剛才發生了元熙的事情,她怎麼會出來散步?
他已經走過來了,清芷暗自默念著,還是沒能走開去,一道黑影籠罩住她,她垂下眼睫。
展雲熙想開口,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正好在此時看到清芷肩上沾了些樹葉,很自然而然的,他下意識舉起手來為她細心的拂掉。
清芷一顫,縮身想躲,展雲熙卻反手握住她的肩膀。
「聽我說,我不想為難你。」他急道。
清芷抬起頭來,力持鎮靜的回答。「大少爺,有什麼事嗎?」
「要我說幾次不要叫我大少爺?」展雲熙本來想好好跟她說話,卻為了她刻意拉開距離而感到急躁難當。「為什麼要這樣?你很快樂嗎?」
清芷撇撇嘴冷笑。「看到你這樣,我最快樂。」展元熙如果看見了她現在這副嘴臉,肯定會嚇了一大跳吧?
「清芷!」展雲熙低喝,清芷卻想格開他的手。
「大少爺,這兒可是院子裡頭,請別失態了。」
展雲熙卻完全不聽,他怒道:「你為什麼這麼喜歡賭氣?我只是想問你一件事情,這樣也難為你了?」
清芷聽在耳裡,心底卻一陣陣的不舒服,索性撇過頭不理他。
這時突然有一聲咳嗽聲在展雲熙背後響起,隨之在後的,是一句聽在蕭清芷耳中顯得有點尷尬,總在展雲熙耳中卻完全是幸災樂禍看好戲的話。「我說兩位,有事情可以到裡頭坐著慢慢談,何苦站在外面曬太陽呢?」冷責棠憋著一肚子笑意說道,今天終於看到平時總對他冷嘲熱諷的展雲熙吃癟的模樣了,有趣,讓他吃癟的人不是他的未婚妻,這點更是大大的有趣。
他幾乎已經可以預想到其中的錯綜複雜、曲折百轉、撲朔迷離得夠他回吉州後加油添醋的開講好一陣子了,別看冷大公子一副形容高雅、不惹俗事的模樣,實際上他是非常八卦的,尤其是講故事給薛老三那群弟兄們聽的時候,對方總是被他唬得一愣一愣,信以為真,那種感覺,哈!怎一個「爽」字了得?
展雲熙聞言,卻沒有放開蕭清芷,兀自對她說道:「我問清楚你一件事情就好,先到裡頭坐。」說完便不容她反抗地將她帶到亭中坐下,然後又走出來對冷青棠道:「好了,不想掛綵就趕快離開。」
冷青棠嘖嘖兩聲。「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暴力啦?該不會是跟薛老三混久了,個性也隨著潛移默化了吧?」
展雲熙毫不客氣的逼近冷青棠的俊臉,頗威脅地說:「你要不要試試看?」
冷青棠以扇子格開展雲熙的臉。「得了,我不吃你這套,還是去看看這位令展兄魂遊太虛的姑娘比較正經。」才一說完,他就露了一手輕功裡的妙招,展雲熙本來要伸手攔下他,他卻一招「白駒過隙」從他手下鑽了過去,直奔亭內。
「你!」展雲熙真不知道該生氣還是好笑,他這群生死之交平日只要派不上用場,馬上就變成狐群狗黨,不管大事小事,急事慢事總要插上一腳,實在讓人受不了又無可奈何。
冷青棠當然知道展雲熙心底在想什麼,不過他也很好心的不予計較,反正罵又不會痛,況且能看到他那種表情還真是挺難得,真恨不得薛老三也在場,到時一搭一唱的,保證展雲熙的表情更加精彩。
清芷認得他是誰,卻因不甚熟悉而低下頭,雖然剛剛迴避展雲熙唯恐不及,如今多了個生人,卻又希望他在身邊比較好。
冷青棠仔細地打量蕭清芷一會兒,便已大概度量出她和蕭宛玥的不同之處,蕭清芷雖不主動講話,他仍友善的說:「這位是蕭二姑娘吧,那天有乳過你,我自我介紹,敝姓冷,青出於藍的青,秋海棠的棠,冷青棠正是在下。」
清芷只是怯生,到底並不覺得這人可怕,所以慢慢答道:「冷大哥好。」
展雲熙在一旁等得已經很不耐煩,便打斷他們。「好,寒暄完畢了嗎?冷公子,我記得你還有事嘛?」
「有嗎?我怎麼不知道?」冷青棠也不甘示弱,馬上作思考狀,想了一會兒才又說:「沒事啊!展兄記錯了吧?」說完馬上又把話題帶回清芷身上,他問一句,清芷便答一句,兩人皆感到十分有趣的模樣。
完全插不上話的展雲熙不由得面色難看,他好不容易才能跟清芷講上一兩句話,卻被這傢伙給打岔了去,早知道就不帶他回來了。
看冷青棠興致濃烈的扯了半個時辰之久,展雲熙實在有點火大,當下決定不再姑息養奸,於是雙手環胸在他們兩人之間的椅子坐下後,冷冷說道:「青棠,你確定你真的沒有事情?」
喚?他剛剛叫我什麼?這是在冷青棠心中第一個掠過的想法,等到他意識過來後才暗叫不妙,平常展雲熙可以沒大沒小,一旦真正生起氣來就完蛋大吉了,而「親切」地只叫名字,就是暴風雨的前兆,前年他叫過一聲「退之」,薛老三家裡的酒就不見了,後來才在一堆乞丐聚集的小破廟裡發現無數陳年佳釀--的空罈子,讓薛老三哀嚎了許久,現在想起來還恨得牙癢癢的,雖然冷青棠自己沒親身體驗過,但也絕對不想以身試法。
暗吞一口口水,三十六計還是走為上策,不過冷青棠何許人也?焉能如此窩囊退場!於是在落跑之前他開口邀清芷與宛玥二人明日乘船出遊,並且將江南水色風光描述得美不勝收,反正坐船而已,不會遇到什麼陌生人啦!隱密性高又可飽覽美景,再說住在這裡這麼久,卻老是待在房子裡,而未一睹什麼叫「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末凋」,豈不可惜?一席話說得清芷難以謝卻,又心嚮往之,可是宛玥不在場,又不能擅自做主,冷青棠倒也爽快,馬上表示願意代為跑腿一趟,將此話傳達給秀兒,如此一來,清芷只好暫時先應允了再說,冷青棠看達到目的,見好就收拔腿便跑,瞬間就消失得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