捲起袖子,芝娘這會兒可得意了,她豎起拇指頭撇撇鼻端說:\"不要小看我,在林家村,我可是人稱\'頭號捕魚手\'的喔!從我三歲就在溪裡玩耍,捉魚這種彫蟲小技算什麼,我馬上讓您見識我的厲害。\"
說時遲,那時快,一條沒長眼的魚兒大膽地穿越過芝娘的雙腿間,想趁其不備地溜走,她眼明手更快地下手一撈--利用水的浮力,把彈出水面的魚身輕輕一撥--看似容易,實則相當不簡單的一招,準確地把魚送上岸。
啪刷、啪刷,在地面上掙扎了兩三下,活跳跳的魚兒也不得不認命地成為芝娘的手下敗將,看得青耘不得不服氣,拍著手說:\"精彩,我認輸了,就算被罵笨拙,我也無話可說。\"
\"其實就一個訣竅,只要捉住它,憑少爺你天生的反應,一定也能手到擒來的。\"涉過水,芝娘來到他身邊,拉住他的手腕親自指導說:\"喏,就是這樣,對、對,摸摸看,魚肚這邊鼓起的地方,往這邊拍打的話……\"
\"這樣嗎?\"她全心全意地教導自己的模樣,是那樣可愛而不設防,讓人不由得想逗弄。青耘故意在她耳邊吹氣,沙啞地說。
\"呀!\"她抬起眼,杏眼微怒地上揚,\"少爺,您正經一點,我可是很認真地要教會您。\"
\"還喊我少爺嗎?這兒不是邵府,我不是你主子,你不是我奴才,你還是堅持要喊我少爺嗎?\"他戲謔地笑說。
\"可是我喊慣了,不知道還可以喊您什麼……\"
被他魅惑的眼所捕獲,心兒驟跳數下,熟悉的熱度再次自體內蔓延開來。
\"真是太傷我的心了,莫非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什麼?\"
芝娘口乾舌燥,被自身的不知檢點所打敗。爹爹才走沒多久,一身喪服還未褪下,自己竟又滿腦子的淫邪思緒,這實在太,太,太不知自重了。
\"少爺,行行好,要是您不想捉魚,那咱們就回屋裡去,生火燒水,好煮點東西來吃。您也該餓了吧?\"迴避閃躲,總之只要沒接觸到他的危險眼神,自己就可以維持些許的理智。
\"我要你喊我的名字,芝芝。\"
不……不行了……她沒有自信能繼續抵抗他的誘惑,一轉身,芝娘宛如拍翅欲飛的鳥兒,啪沙、啪沙,越過半條溪水,逃往岸上……啪沙、啪沙,身後也傳來同樣的涉水聲。
一個逃、一個追,溪水濺起陣陣漣漪,彷彿要攔下飛離自己手中的輕盈鳥兒般,一旦到手就得緊緊地抱住不放,青耘的雙手由後向前地擁抱著她,像一把火焰籠罩著她。
\"喊我的名字,芝芝,好讓我知道你的的確確拋棄了身份,不再把自己當成奴才,也不把我當成主子,沒有拘謹,沒有客套,也不再需要用到尊稱,只是和\'我\'在一起!\"轉過她的身,以掌心萬般呵護地捧起她的小臉,青耘聲音中有股絕望的請求,是那樣謙卑與熱烈,無法不打動她的心。
原來他也一直在乎的……
一直以為在乎這個的,只有她而已,原來他們同樣都被拘禁於這個名為\"地位\"的囚房中。
她為了不想被冠上\"攀權附貴\"的名。
他則不想被套為\"仗勢欺人\"的號。
一體兩面,說的不過是他們都被身份與地位所束縛,而不能自由自在地表達自己的心意吧?
那麼為了釋放他也為了釋放自己,假使這點小動作就能解除他的心牢的話……深深地吸進一口氣。\"青……耘……\"
\"什麼?太小聲了,我聽不清楚。\"他賴皮地說。
鼓脹著雙頰,芝娘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青耘、青耘、青耘,這樣你聽夠了沒?\"
\"那我也回敬你,芝……芝,芝--芝,芝--芝--聽得出我真心真意的叫喊了嗎?\"
\"噗\"的爆出格格笑聲,她沒聽過比這三種叫法更肉麻、更讓人起雞皮疙瘩的音調了,要不是這麼叫的人是他,她一定會當場把那人給踹飛出去。
\"好哇,你這笑聲已經侮辱到我了,我要你賠償我受創的精神。\"他假惺惺地橫眉瞠目怒道。
\"哪有這種事?\"她不滿。
\"抗辯無用。\"他狡詐地低下頭,說道:\"來吧,乖乖受我的千吻之刑!\"
\"等……\"
\"我不等。\"
\"唔……\"
滑溜的魚兒也不及她退縮的舌尖難纏,青耘耐著性子再三誘引,終於聽到她軟化地發出低吟……
他迫不及待地,彷彿已經隔了一千載那麼久,未曾汲取過她的香甜,飢渴而略帶粗暴地輾轉吸吮。
\"啊……\"甜膩得要化人的喘息,由她的口中逸出。
冰冷的溪水也要被他們之間的熱度給燙得沸騰,乾柴烈火,一觸即發。
明知道這樣和發情的野獸沒什麼兩樣,他還是忍不住想在這裡要了她,在這自由的天地間,以天為篷,以大地為席,伴著斜陽,初月,用兩人最原始而赤裸的面貌,締結同心。
沒有雙親的祝福也無所謂,他們有天地為證就足夠了。老祖宗們不也是這樣嗎?
忽地,地抵著他胸口的小手,抗拒地推著。
然後他也及時想起,對了,芝娘還在服喪之中,自己竟忘了這最起碼的體貼。
他馬上鬆開手愧疚地說:\"抱歉,我該注意到才是、有你爹爹的事在前,你不想……也是應該的,我竟沒想到。\"
雙頰微紅的,她搖著頭說:\"不是的。\"
\"不是?\"不是什麼?青耘一愣。
臉更火紅,但芝娘抬起腳跟,在他耳邊細聲說:\"我們上岸去好嗎?這水冰得我連站都快站不住了。\"
\"就這樣?\"難道她無所謂嗎?
\"就這樣。\"
肯定的口氣沒有推托,更無閃閃躲躲的婉拒,反過來,她凝視著他說:\"不該嗎?\"\"……你該不會在勉強自己吧?\"
青耘曉得這句話聽起來有多麼矯情,過去自己不知勉強過她多少次,事到如今才裝君子也沒啥意義。但他再怎麼禽獸,也不會強迫心中仍有著喪父之痛的她;也不希望她明明不想,卻配合自己的渴望。
取代言語,芝娘主動地貼上他的身子,獻上一吻以為回答。
落日餘暉將大地染上一層薄金紗……
芝娘揮去了心頭的陰影,環著心愛男子的雙臂,再無懷疑。
當他體恤地想起她身懷喪父之痛,而打消慾望之際,她卻主動地引誘了他,因為她突然想起了爹爹曾經說過的:每個人都會有面臨選擇的時候,什麼事在自己心中將永遠放置在第一位……
她已經作出了選擇,也知道自己心中的第一位是什麼,生平頭一次,她能理解爹所說的話了。
為了這雙懷抱自己的雙臂,曾經為了得到他、留住他,她把自己的身子給了他、如今她再一次地獻出,是為了成就自己的心,她義無反顧地要把過去緊緊封閉的心扉為他敞開。
哪怕給了他身、給了他心,自己的手中已經一無所有了--
即使如此,我知道自己也不會後悔。
就像爹爹臨終前曾經說過的,他不後悔這樣度過此生,一旦有了最重要的東西,為貫徹自己的心意而獻出一切,也不會感到後悔才是。
從青耘跟她說\"我們一起走\"的那句話起,她便覺得未來無論要吃多少的苦頭,要受多少折磨,她都可以熬得下去,因為他已經給了她最寶貴的一句話,一句往後能讓她無怨無悔的話。
所以她更想在這一刻讓他擁抱,她想讓尚未離自己太遠的爹爹看到,她已經有了寄托的目標,手中握著名為愛的堅強武器,她不會因為失去了爹爹而成為孤單的人,她會過得很好。
就算這樣的舉止看在他人眼中是不孝至極的,也沒關係了。
爹,您看到了嗎?女兒或許違背了您的心意,可是我愛他,我不能沒有他,他是我活下去的理由,不管您要歎息或搖頭,我都跟定這個男人了。
您安心地走吧,我會很堅強地活下去。
第七章
太陽完全西沉後,留給大地的是一片靜寂的黑,山中入夜後的氣溫一路下滑,再愚蠢的人都知道露宿在外等於是向牛頭馬面大哥招手。於是他們收拾起地上的狼藉,以一條草繩串起捕獲的魚兒,像是平凡的鄉野夫妻般,濃情蜜意地相視而笑,手牽手往幾尺外的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