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抬眼,看著紅塵居裡每一個本來尋歡作樂,但此時所有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的官員,「可是,詠荷是不同的,我不會允許她受任何傷害,沒有了她,一切都不再有意義。不要說永琰只是有可能成為皇上,就算他現在已經是皇上,我也絕不會讓他動詠荷一根寒毛的。」
「近日裡,每天都有人跟我提起崔大學士的千金一一福三公子的未婚妻子,原來也不過如此。」面目俊秀,一派王者之氣的嘉親王永琰聲音裡滿是嘲諷之音。
崔詠荷卻不驚不亂,自己找了張椅子舒適坐下,隨手義取了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直到永琰嘲諷的表情變為憤怒,這才用同樣輕視的口氣冷冷地說:「近日裡,也每天有人對我說起最有希望成為新君的嘉親王,原來也不過如此。」
崔詠荷不但語氣極盡嘲諷之能事,甚至不曾正眼看一下這個尊貴的男人。
「你好大的膽子!」站在一邊的烏爾泰上前,揚手就要教訓她。
崔詠荷一抬手,一杯熱茶潑了烏爾泰一臉,「你敢放肆!」
明明是在嘉親王府內,但崔詠荷含怒的眼眸,卻令烏爾泰忽然記起那日戲園受辱一事,一時間心中一驚,竟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永琰自出生就不曾受過如此輕視,原已十分氣惱,又見烏爾泰於人前示弱,大丟臉面,更是不悅地低哼了一聲。
烏爾泰心頭一跳,忙又衝向崔詠荷要施威嚇手段。
崔詠荷端坐不動,「你的主子都不敢動我,你倒要亂來了。你要不怕害了你的主子,就儘管打來試試看。」
烏爾泰一怔永琰卻開始冷笑,「原來能把朝廷百官氣壞,能當眾羞辱宰相的崔小姐,也不過是個虛張聲勢的女人。」
崔詠荷半步不退,反唇相稽:「原來所謂皇上最器重的兒子,最有可能繼承天下的賢王殿下,不過是個心胸狹窄,為報私怨不惜摧毀國家柱石之臣的無知小子。」
「你!」不曾被人如此羞辱永琰踏前一步,伸手就想捉住崔詠荷的手腕。
崔詠荷臉色一變,手中茶杯拋向永琰,「我是福康安的人,你要不想未來的皇位不保,最好不要碰我一下。」
永琰一手揮開茶杯,怒極反笑,「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威脅我?」
「為什麼不敢?我是個清清白白的女子,從未做過半點虧心事,有什麼好怕?」
崔詠荷全無懼色地看著他。
永琰大笑,「你好像忘了,我是聖上的第十五子,當今嘉親王……」
「還據說是未來的國君,對嗎?」崔詠荷冷冷地打斷他,「只可惜,只是據說而已,你並未登上皇位。」
「你……」永琰的臉色終於變了。
崔詠荷冷冷地一笑,「只要福康安打上門來,把事情宣揚開來,說你堂堂嘉親王,自以為要當皇帝,所以肆意妄為,強搶大臣之女,不知道聖上知道了這事,是否會重新考慮禪位於你?而你的那幫皇兄皇弟們,是不是也會順便想一想,這樣淺薄無用、只記私仇的兄弟,有沒有資格踩在他們頭上做皇帝?」
永琰臉色鐵青,強笑一聲,「福康安拋棄你移情別戀,你還指望他來救你?他這一個多月來,受盡閒氣也不敢發作,這樣懦弱,你以為他會敢為了你,來得罪本王?」
「他當然會!」一提起福康安,崔詠荷的心情便好了許多,甚至開心地笑了起來,「韻柔只要一告訴他,他就會立刻趕來,絕對不會扔下我。」她的聲音清脆堅定,不帶絲毫猶疑。
「你太天真了,你憑什麼認定福康安一定會來救你?」不知為什麼永琰逼問的口氣急切了起來。
崔詠荷看著他,忽然表情古怪地搖了搖頭,「不,是你太愚蠢,或者是太可憐了。」
「你敢說本王可憐?」永琰感覺一種從不曾有過的怪異情緒,正在影響自己,使得自己怒極喝問的聲音,聽來十分怪異。
「你這一生,除了權力,什麼也沒有。你可曾真心對過別人?可曾有人真心對過你?縱然所有的人都來討好你,可是,一旦你落難,能不能找到一個人對你不離不棄永遠伴隨你?」崔詠荷驕傲地看著他,「我可以為福康安死,他也可以為我死,你能為人付出一切嗎?又有人可以這樣對你嗎?所以縱然你擁有天下,卻得不到一顆真心,這還不叫可憐嗎?」
永琰臉色灰敗,縱然是少時被父皇無情喝斥,也不曾有這樣大的打擊,而她不過是個弱女子,卻這樣該死地強悍大膽,甚至每一句頂撞、每一個表情,都這樣該死地美麗!一個奇特的念頭忽然浮上心問,再也抹不去。
「就算暫時我不願鬧事,又怎麼樣?只要我登上皇位,要殺福康安又有何難?
毀掉傅家又有何難?」水琰看著崔詠荷,眼神奇異,「可是,也不是不可以放過他的,只要……你……」
「不可能!」崔詠荷以女子的本能,清楚地瞭解了永琰的心意,她甚至沒有思索,便立時回絕,「你當了皇帝想怎麼做都是你的事,但我絕不會出賣我自己。」
「原來你所謂的肯為福康安而死,全是假話,你根本不願為他做任何犧牲,任憑他面臨大難。」一時之間永琰的心情極為複雜,不知是為崔詠荷不肯為福康安犧牲而寬慰,還是為崔詠荷拒絕他而失望。
崔詠荷用一種令他最不能容忍的憐憫眼光看著他,「你還是不懂,像你這種人怎麼會懂?你只知道卑鄙地凌辱忠良,你只知道借助強權欺壓英雄。你怎麼會明白什麼是真正的男子漢?奪妻之恥對一個男人而言,是至大的侮辱,任何人,只要有骨氣,就寧死也不會接受這種事,何況他是福康安。
我若是自以為對他好,就答應你,那就是對他的最大羞辱。如果我自以為偉大地想要用身體替他擋災,那根本就是不瞭解他,看不起他,也根本沒有資格成為他的妻子。」
從頭到尾,她不曾有半點退縮,不肯做絲毫妥協,火一樣激烈的鬥志在她的眸中燃燒。
永琰有些失神地看著俏臉生輝的她,忽覺一股無以倫比的憤怒湧上心頭,「好,你儘管倔強,只怕福康安的心未必如你心,到時候,我會讓他再一次拋棄你。」
「沒有用的不論你如何威脅都沒用。因為我瞭解他勝過瞭解我自己,他一定會保護我,不會讓任何人傷我一根頭髮。」她的眼中都是笑意,縱然身處危機重重的嘉親王府,想到福康安,她便絲毫不覺優慮。
她的心中有一個男子,她對他有著全心全意、毫無保留的信任。相信他為了她,縱然摘下天上的星辰,令得日月顛倒,江河逆轉,也一樣可以做到。這個認知令永琰胸中怒火更盛。
崔詠荷卻只悠悠地開口:「王爺,我們不妨打一個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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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康安本已做好衝進嘉親王府的準備,但烏爾泰早就在門前等著他,毫不刁難地把他迎進去。
福康安看到端坐著的永琰,甚至連禮都不曾行一下,「王爺,請把我的妻子還給我。」
「妻子」兩個字令永琰有一種被針扎似的刺痛,他幾乎是有些兇惡地瞪了福康安一眼,「崔詠荷現在還不是你的妻子。」
「很快就是了,所以不適宜留在王府,請王爺讓我將她帶回去。」
水琰沒有直接回應,只是擺了擺手,「請坐!」
「王爺!」
「放心,崔小姐是大家閨秀,本王不會對她無禮。」
福康安看向永琰,見他坦然回視,這才略略放心,坐了下來。
「上茶!」
烏爾泰立即親自捧上了最好的御茶。
福康安沒有任何品茶的心情,只等著這個素來對自己沒有好臉色,但現在又突然客氣起來的皇子說話。
「福康安,我們是一塊長大的,還記得皇阿瑪說過,你將來必是柱石之臣,特意叮嚀我們幾個兄弟要愛惜你,不可對你端皇子的架子,對嗎?」
福康安只是在座位上略一躬身,「這都是皇上的厚愛。」
「想不想知道,為什麼小時候,我們都那麼愛欺負你?」永琰有些陰鬱地笑笑,「因為皇阿瑪對你太好了。你的書背得熟,他笑得比誰都開心;你騎馬射箭表現得好,他更加不住地誇你;每一次看到你,就要賞你東西,總是記著要問你的功課,縱是我們這幾個親生兒子,也不曾得到這樣的關注。
從小,我們就每天辛苦地讀書習武,學治理天下之道,稍有犯錯,即惹來責罵懲罰。好不容易完美地做好一切,皇阿瑪也只是淡淡應了一聲,連讚美都不會說一句。福康安,你永遠不會瞭解,我們這幾個兄弟當時是多麼地妒恨你。」
福康安略有些震驚地望向永琰,萬萬想不到,這天下最尊貴的皇子,對自己竟會有這樣的艷羨與妒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