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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納蘭

  「詠荷,我們已經發了請帖去傅府了,福康安來了,你只管似平常一般地待他即可。」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娘親為什麼要如此鄭重其事地叮嚀囑咐?

  「傅中堂府福三爺到!」迎賓的下人拉長了聲音高喊。

  滿園的喧嘩依舊,似乎所有人都在專心地說話,沒有人注意到傅中堂府這個顯赫的府名、福三爺這個曾經炙手可熱的人。

  崔詠荷坐在最內側,唯有抬起頭,用盡目力,才能勉強看清楚那自花園外一步步走進來的人。

  依舊是錦衣華眼、依舊是俊逸容顏、英武身姿,甚至連唇邊一縷淡淡的笑意,也一如舊日,只是……

  這般玉樹臨風的身影,竟莫名地有些黯淡淒涼,是因為下雨,還是初秋已臨,天地間便也多了些清冷之氣?

  福康安一步步走進崔府的花園,可是卻沒有人多看他一眼。

  曾經是天之驕子的他,在任何場合都可以成為眾人的焦點,而今天他的出現,卻似完全沒有人看到。

  崔詠荷的雙手不知何時緊緊地握在一起,她清晰地感覺到指尖的冰涼,那一種冷意,直到心間。

  崔名亭側著身子,正和一位官員說著話,二人說得似是極為投契,竟然像是完全沒有發現福康安來到了身旁。

  福康安躬身施禮,「學生恭賀老師壽誕。」

  滿園喧鬧一片,崔名亭似是全心投入與旁人交談的樂趣之中,完全沒有聽到福康安的聲音,所以連頭也沒有轉一下。

  滿園笑語不絕,看似沒有一個人留意福康安這一刻的處境,可福康安卻感覺到,在所有的歡聲笑語背後,無數雙眼睛正在無比專注地看著他。

  他依然保持著彎腰施禮的姿勢,輕輕垂下了眼眸,低垂的長睫下有尖銳光芒一閃,但卻沒有任何人可以看得到。

  一直在身後追隨著他的王吉保,臉上的憤怒卻是再也不能抑制,雙手恨恨地往腰間摸去,因為發覺根本沒有帶佩刀,而含恨地緊緊握住了拳頭。

  崔詠荷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父親還在與人說話,一邊說一邊笑,那樣鮮明的笑意浮在臉上,如同一個巨大的諷刺。

  崔家本是沒落望族,只因與傅家聯姻後,才步步高陞。但如今物換星移,父親竟可以如此羞辱曾帶給崔家無比榮耀的人。

  雙手輕微地顫抖起來,不忍觀看,不願觀看,不堪這樣悲涼無情的一切發生在眼前,可她卻怎麼也無法把目光移開。

  「啊,是你來了,坐吧。」好一陣子,崔名亭才像剛剛發現福康安一樣,淡淡地說了一句,隨即又轉頭和另一位官員聊天去了,再沒有看福康安一眼。

  福康安連低垂的眸子也沒有抬起來,應了一聲是,就隨便坐在側近的一個座椅上。身旁都是同朝的官員,往日相見,哪一個不是滿面帶笑上前招呼,可是今朝卻沒有一個人正眼看過他,就像他根本不曾存在般。

  身旁侍立的王吉保已經渾身都在發抖,而他卻只是靜靜地抬起頭看戲。

  風中雨中,正中央的戲篷裡,到處是喜氣洋洋的紅色。喧天的喜鬧裡,一邊是喜氣盈盈,笑聲不絕;一邊卻是哀哀泣泣,淒淒涼涼。同是新婚日、同是喜慶時,悲喜之間卻是天地之別。

  福康安一邊看著戲,一邊自嘲地笑笑,不經意地抬頭看看四周所有喜氣歡顏的人,然後,在數百人裡,找到了那纖纖倩影。

  一直保持著平靜的眼神猛地一亂,然後飛快地移開,甚至不曾仔細地去看那張俏顏、那雙清明純淨得不容半點官場污垢的眼。

  他抬起頭,繼續看戲。戲台上一片刺目的紅,映花了雙眼,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聽不明白唱的到底是什麼。唯一的感覺,只是一雙清亮的眼越過了這滿園的嬉笑喧樂、越過了所有的冷暖人情,一直凝視著自己。而這卻又比所有的幸災樂禍、所有惡意狠毒的眼神,更加令他感到芒刺在背。

  一直竭力保持的笑容再也難以維持,幾乎是倉促地拿起桌上的茶,藉著飲茶,努力遮住自己這一刻的表情,任憑所有悲涼苦澀。憤恨不甘,自眼底眉間傾洩而出。

  「詠荷,福三爺到了,你怎麼還坐著不動啊?快幫娘招呼啊!」

  崔夫人終於呼喚了一聲,這樣的呼喚對崔府所有人來說都是熟悉的,以前,每一次福康安來拜訪,她總這般急切慇勤地呼喚著女兒。

  只是今天,這看似熱情的呼喚聽在耳邊,卻有了冰冷之意。

  福康安手上一緊,掌中的茶杯忽然破裂,瓷片割破皮膚,血鮮紅得如熾熱的心,悄悄滴落。

  崔詠荷的心也冷到了極點。

  招呼?是啊,自定親以來,她對福康安的招呼從來不是打就是罵。

  而今日,娘親要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如何招待福康安?

  抬起頭,目光掃過滿園的高宮顯貴,不知何時,所有人的喧鬧笑語低弱了下來,大多數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聰明的爹會送請帖到傅府,為什麼傅家沒落,崔府卻來了這麼多賀客……所有人都只不過是為了看一場由她來主演的好戲。

  輕輕地取了桌上的茶杯,將殘茶潑去,滿滿地倒上了酒,一仰頭,飲得一滴不剩。

  滾燙的熱酒下腹,彷彿也將她滿腔的血燙熱了一般,沒有再遲疑,起身離座,一步步走向福康安。

  無聲無息地,許多人都有意無意地讓開路,眼神自然地追隨著她。

  喧鬧的花園裡,一下子靜得只有戲台上名旦婉轉溫柔的輕唱聲,但此刻卻再也沒人有心思往戲台上多看一眼了。

  王吉保想也不想,側身便攔在福康安面前。這個女人對三爺素來不敬,如今傅家落難,他怎麼可以讓爺在這麼多人面前受辱?

  「吉保,讓開。」低沉的喝聲依然有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王吉保無可奈何地閃開,緊握的雙拳已然進起青筋,怒目瞪著崔詠荷,眼中滿是凶狠的威脅。

  崔詠荷就算看到了他的眼色也不會理會,更何況她根本不曾看向他。

  她的眼睛只是看著福康安,眼中也只能看見福康安。

  福康安的臉上已不見了笑容。他抬頭,凝眸看著崔詠荷,欲語還休。

  並沒有憤怒,亦不見畏縮,他只是再也不笑,只靜靜地凝望這多年以來從不曾給過他好臉色,卻已命定要做他妻子的女人。

  「為什麼這樣不小心?」從來不曾有過的溫柔語聲,如清風掃盡滿天風雨。

  輕輕地伸手從他手掌中取下那已然破碎的茶杯,他指尖的血液在她纖白的手上,鮮紅熾熱得一如她滾燙的血、火熱的心。

  身旁不知有多少視線忽然充滿驚訝,驚呼聲若有似無,然而崔詠荷不曾聽到,也沒有看到,她的眼睛不曾從福康安身上移開。

  站得如此接近,呼吸可聞,她終於可以仔仔細細地看他,也從來不曾用這樣寧靜的心,靜靜地看著他。

  依然是如劍般英挺的眉,卻似被天地間的無形重擔所壓制,再不能飛揚;依然是星般幽黑的眼,卻找不到以往有的燦然光華;沒有了笑容,也不見悲苦的臉,令人感到淒涼。

  一種無名的酸澀湧上心問,不知為什麼,想要放聲一哭,卻半聲嗚咽也發不他不該是這樣的!

  他天生便是天之驕子,該如初見時那樣,銀鞍白馬,風儀如神,奪去天地間一切的光彩,讓陽光也只為襯托他而閃耀!

  不知有多少目光凝視著她,靜靜地等待這場戲如何演下去,只聞戲台上花旦柔媚婉轉的唱著:「人情冷暖憑天造,誰能移動他半分毫……」

  人情冷暖憑天造,誰能移動他半分毫。心頭無言地默念一遍,輕輕地,她笑了起來,整個世界也因這一笑而燦亮,秋風秋寒也被這樣明亮的笑意所驅散。

  旁若無人地執起案上的酒壺,她用著一直拿在手裡的杯子,斟了滿滿一杯,雙手遞給福康安。

  「已經有秋意了,茶也涼了,不要再喝了。」抬起頭,冷眼凌厲地掃了一眼所有正望向她的官員們,「還是喝一杯熱酒,溫一腔英雄血,也好掃盡了這天地間的卑鄙小人、奸佞賊徒。」

  福康安料到她必不會雪上加霜,卻萬萬沒想到,她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這般毫無掩飾的話來,全身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震,明確地感覺到四周所散發出的敵意,全朝她直射而去。

  即使在戰場上,一個人獨對萬馬千軍,也不會比現在更讓他感到危險、感到害怕。

  這個瘋狂的女人,貿然地挑動這麼多高官的敵意與憤怒,就是當朝宰相,也不會做這樣愚蠢的事,而她不過是個膽大包天,卻全無自保之力的女人。

  強烈的憤怒,令他眼中射出激切的怒焰,第一次,他狠狠地逼視崔詠荷。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面前他的憤怒眼神,卻只讓崔詠荷淡淡地、驕傲地微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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