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電轉間,他伸手碰觸精雕細琢的門板。
咿呀一聲,門朝裡開,他跨進門檻,首先進入眼瞼的是桌上的酒菜,接著看到雕花架子床上懸著的大紅銷金撒花帳子已經放下,帳中隱約有道優美的身影。
他全身血液為之沸騰,原以為花舞孃會被前廳的酒客絆住一陣子,沒想到她的動作這麼快,人已經在房裡等待了。
就跟他一般迫不及待。謝鋒鎏掩不住得意的咧嘴笑。
他對自己的男性魅力向來自信勃勃,放眼樓蘭閣的尋芳客有哪個及得上他少年風流、溫柔多金的?怪不得連那花舞孃也抵擋不了他的魅力,主動邀他做人幕之賓。
他挑高眉,閂緊房門,嘴角邪惡的揚起,踩著暈沉的腳步朝床裡的佳人走去。
「美人兒,勞你久等了……」色迷迷的眼光彷彿可以穿透那層帳簾,看見花舞孃只著了件貼身衣物熱情如火的等待他的降臨。這使得流淌在他血脈裡的液體更加的滾燙灼熱,刺激著胯間的情慾勃發。
「我來了……」在逸出一陣低沉愉悅的笑聲同時,謝鋒鎏伸手抓向大紅銷金撤花帳子,桃花眼中盈瀟如炬的欲情,迫不及待的想上床與佳人溫存。
他探身進帳簾,還不及看清楚床上佳人的媚態,只聽見有人大罵一聲:「無恥淫徒!」雪白的掌影夾帶一股威稜的力道閃電似的擲來,啪的一聲把他盈盈帶笑的俊臉打得歪在一旁,身體朝床下跌去。
震驚之餘,他只能感覺到臉頰熟辣辣一片,嘴裡有股腥氣湧出。在渾噩中眨了好幾次眼方能回神,明白自己被人打了一巴掌,體內迅速燃起一團火。
他困惑又憤怒的爬起,打算回床上找打他的人算帳。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砭骨刺膚的冷芒無情的自帳中燦射而出,嚇得他魂飛魄散的往後退。
真是夠了!
帶著這意念的身形尚未站穩,劍光如影隨形的緊躡而來,謝鋒鎏被咻咻作響的劍氣攻得左支右絀,來不及看清對方的身影,就被逼得在地面滾了兩圈,還差點被劍尖刺中。
這是怎麼……
整個意念都來不及在腦中完整形成,從地面快速彈起的謝鋒鎏只覺得耳垂微痛,冰冷的劍刀從身後貼著他頸子劃過,帶來些微的刺疼。他驚恐萬分的僵在原處,眼角餘光瞥到一柄三尺青鋒斜斜架在他頸子上,順著劍身看去,只見一隻欺霜賽雪的小手穩穩握在劍柄上,他小心翼翼的將頭轉過去看,不由怔住。
怎麼也沒想到會遇上這麼一雙眼睛。
本來以為能在他猝不及防下甩他一巴掌,又用這麼狠准的劍法打得他無招架之力,這人定然是江湖中頂尖的殺手,豈料迎視他的竟是一雙稚氣未脫的清澈如水眼眸,只是裡頭流動的並不是如水的柔情,而是如炬的液體火焰,正混雜著憤慨及輕蔑的情緒席捲向他。
撇開她莫名的怒氣不談,倒是位艷麗可比天上朝陽的美人兒哩。謝鋒鎏在心裡暗暗讚歎,雖然臉上還熱辣辣的作疼,脖頸上架了柄鋒利無比的劍,仍不妨礙他欣賞美人的興致。
瞧她年紀約莫十二、三歲,烏黑的秀髮梳成三丫髻圈住她修長優美的臉龐,光潔晶瑩的額下嵌了一對黑白分明且生氣勃勃的眼眸,兩條濃密有致的修長蛾眉正對著他倒豎,一管直挺的俏鼻噴著怒息,還有一雙緊撅著的紅艷香唇,端的是明艷照人,目光往下落向她胸前的隆起,在緊身衣襯托下,女性的輪廓分外明顯,雖然發育得還不算成熟……
「你在亂看什麼!」冰冷的嬌斥凶巴巴的朝他吼來,謝鋒鎏緊接著感到頸膚一痛,滿腦子的綺念跟著飛到九霄雲外。
混合著憤怒的恐懼和疑惑從心底生出,這一生中還沒受遇這麼歹毒的凌辱,這名看似稚氣、出手狠辣的明艷少女到底從哪裡冒出來,為何要這麼對他?
「你搞什麼?」他備感挫折的低吼,傷口的疼痛讓他對自己經歷的這場瘋狂險境感到一陣怒火攻心。「到底怎麼回事?就算要死,我也不想死得這麼不明不白!你是從哪跑出來的女強盜,究竟想對我怎麼樣?」
「我才不是女強盜!」少女惡狠狠的瞪他,驕傲的挺胸抬頭,甚至偷偷的踮起腳尖。
要死了,這個淫賊居然長這麼大個,害她脖子仰得快酸死。
「跪下!」她高傲的命令。
謝鋒鎏不敢置信的大吼:「妳說什麼?」
「我叫你跪下!」
「你、你……」他氣得差點喘不過氣來,僵著身子怒視向她,咬牙切齒的答道:「我謝鋒鎏除了父母、祖宗外,還沒跪過誰呢!你要嘛給我一劍,別想凌辱我!」
少女不以為然的瞪他,秀眉微微蹙起。這個叫謝風流的脾氣怎會這麼硬?她原以為他是個只會玩弄女人的花花公子、軟骨頭,沒想到這麼有骨氣!
尋思間,劍下的謝風流竟趁她略微分神,身子一晃的脫離她長劍的範圍。
她氣得柳眉倒豎,心裡暗罵他好狡詐,竟用話讓她分神,皓腕靈巧的一收一放,隨著身形移轉,如影附形的再次把長劍架向他。
謝鋒鎏被她靈敏的劍招困住,幾次移形換位都掙不脫,身體撞到擺佈著酒菜的圓桌,心念一轉,隨手拿起酒壺往少女砸去。
忽然撞來的黑影不知是什麼東西,少女本能的避開,緊接著咻咻聲襲來,她迅捷的移轉身形,將手中的劍舞得密不透風,只聽見耳邊一陣乒乒乓乓聲響,再沒有任何不明暗器飛過來,少女方收回劍勢,跟著發現地面狼藉的散置著被擲落的酒壺與杯盤碎片,酒香混合著菜香一古腦地散逸於空氣之中,竄進她鼻內,令她皺起眉。
她用力揮走飄蕩在鼻間的味道,跳到一旁尋找她的目標物。在門口方向看到她守株待兔要教訓的男子正打算開門逃走。
「該死的淫賊!」她哪裡容得他逃開,身劍合一的化作被怒射出去的羽箭刺向門口。
這下可把謝鋒鎏嚇得心寒膽戰,他估料不到少女的武藝竟如此卓絕,看來她剛才還留了余手。為了保命,只好暫時放棄逃走的計畫,被迫再次左支右絀的閃躲她狂風般的攻勢,只覺得自己籠罩在一片劍光中,無論如何掙扎都脫離不了對方水銀瀉地般的劍招。
刷的一聲,他的左袖被劍削下,冰寒的劍氣險些將他的皮肉也帶走。
「住手,住手!」他邊閃邊叫,刺骨的冷鋒同一時間自耳後貼著他臉頰劃過,差一點就把他形如貝殼般的漂亮耳朵削掉,他立時面如土色,僵立原處。
「噢!」膝蓋後方被人狠心一踢,謝鋒鎏狼狽的僕跪向前,幸好架在頸上的劍鋒隨著他的跌勢略略移開,否則他就被逼得「吻頸自殺」了。
他伸手撐在地上,阻止自己真的跪倒,膝腿順勢一收,改為跌坐在地。
「你、你……這個哪裡來的瘋丫頭!本少爺又沒惹你,你這樣對我步步進逼,到底想怎樣?」他怒瞪向面前居高臨下俯視他的少女。
「你死到臨頭還罵人?你這個淫賊還知不知羞呀!」少女氣急敗壞的嬌斥。
「妳罵誰淫賊?」謝鋒鎏整張臉黑沉下來,被個小女子打得無招架之力已經夠糗了,居然還被她指著鼻子罵淫賊!「我謝鋒鎏雖然風流,可從來沒強迫過女人。你不要把這種下流的罪名往我頭上栽!要殺要剮都由你,但說我是淫賊就太過分了!」
「你少來了!你分明是個用花言巧語玩弄良家婦女的淫賊,你的作為本女俠知道的一清二楚。你橫刀奪愛、始亂終棄,種種罪名罄竹難書!」
謝鋒鎏聽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這還是他一生中頭一次被人馬得這麼難聽。他承認自己對美色難以抗拒,可是花言巧語、玩弄良家婦女、橫刀奪愛,始亂終棄等等罄竹難書的罪名是從何說起?
「我不懂妳在說什麼!」他惱怒的叫道。「我謝鋒鎏雖不是正人君子,但這輩子從來沒做過你指控的事!憑我玉樹臨風的相貌何需花言巧語的騙女人?何況我向來不跟良家婦女玩,更別提橫刀奪愛、始亂終棄了!不信的話你可以問附近的秦樓楚館,只要我所經之處,那些煙花女無不歡歡喜喜的圍過來!」
少女對他妄自尊大的反駁蹙彎起眉。竟說自己玉樹臨風,這人的臉皮倒真厚,她倒要仔細看看這個不要臉的淫賊有多玉樹臨風!
氣呼呼的目光朝他望去,這一眼讓她鼓起的臉頰火燒似的灼燙。
依稀記得之前與他眼對眼相望時,自己莫名加快的心跳,模模糊糊的覺得對方的眼睛很邪氣,竟看得她心慌意亂,但那刻的目眩神迷很快被他無禮打量的目光所驅離,替代的是一抹惱羞成怒。及至再次審視他,真正去注視那張臉,才發現即使臉頰被打腫,有著鮮明的掌痕,他仍然是她見過的男子中最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