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咱們也不能……」
「這麼做,確實是不妥,可又有什麼法子?」原絲裘不禁歎了口氣。「御繡莊裡有那麼多張口都仰賴你一個人,我能做的,也只不過是替你打點雜事,就算要幫你擋暗箭,也不見得擋得住。」
「裘姨……」
「要不,招贅個男人吧!招贅個會功夫、可以保護你的男人,你覺得如何?」原絲裘笑睇著她。
「我沒那心思。」淳於後不禁歎道。
要她找個替死鬼相公,她寧可孤家寡人。
儘管她覺得君逢一不像是什麼正人君子,只不過兩人是萍水相逢,又何以忍心讓他死在暗箭底下?
「你都快要二十歲,外頭的姑娘到你這年紀,都不知道是幾個孩子的娘了。」原絲裘不禁又歎一口氣。「連我家璧兒都出閣了,就你……」
「裘姨……」她不禁趴倒在花機上頭。
哎呀!早知道會無事惹得一身腥,她就不要救他,也不讓他跟著回御繡莊。
「其實,君公子給人的感覺倒還不差。」
聽見她突然這麼說,淳於後不禁抬眼睇著她。「假使你真看中眼,要不就讓給你,你覺得怎麼樣?」
「呸呸呸!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是在糟蹋我嗎?」原絲裘微惱地瞪著她。「嫌我投靠在你這兒給你惹麻煩了?」
她的女兒都已經出閣,而她也早過了嫁娶之齡,她說這話,能聽嗎?分明是在損她。
「裘姨,我不過是隨便說說罷了,犯得著動氣嗎?」淳於後只手托腮地睇著她。「不過,說真格的,裘姨,你已經守寡多年了,難道你真不打算要改嫁?真要這麼守身一輩子?」
「哎呀!你這丫頭說起話來愈來愈沒分寸了?」原絲裘瞪大媚眸。
「我是覺得可惜嘛!裘姨長得這般標緻,又不是乏人問津,為何不能再改嫁?」她可沒錯過君逢一見著她時,那驚為天人的神態。
「你現下是嫌我礙事不成?」
「我沒那心思的,我只是覺得裘姨一個人沒伴,孤獨得教人心疼。」
原絲裘聞言,不由得輕拍她的額。「誰說我沒伴來著?我有璧兒呢。倒是你,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個,我瞧你這單薄的身影撐著御繡莊,身旁又沒半個漢子可以幫你的忙,那才真是教人不捨。」
「我習慣了,再說也沒什麼粗活,而且工房裡頭的大娘們都會幫我。」啐!又把話給推到她身上來。
「這忙活能挨得慣嗎?」原絲裘不禁瞇起美眸,拉起淳於後單薄的身子轉了一圈。「不成!依我瞧,今兒個得要歇工一日,讓我燉些好東西給你補補身子;要不,再這樣下去,你肯定又會瘦了一圈。」
話落,原絲裘隨即拉著淳於後往外跑。
「不行,我明兒個還有幾匹錦綾,有人趕著要的。」
「教人去織不就得了,豈有連掌櫃的都親自趕忙活?」原絲裘不聽,拉著她往織房外頭的小徑走。
「是十二錦綾。」淳於後無奈地道。
聞言,原絲裘不禁放緩了腳步。「是嗎?」
這麼一來,可就不能假他人之手,十二錦綾可是御繡莊的絕活之一,更是流傳數代的古織法,織好的絲綢,表面光滑細膩,除了教人瞧不出經緯,上頭更可以織出各種圖案;如今淳於後再將之改良,新創二十四緹織,引起大內的注意,自然更是吸引了不少其他織造坊的眼紅。
然而,殺身之禍便是起因於此。
「十二錦綾只傳子嗣,絕不能讓外人知曉的。」儘管她再忙,也得要挪出時間,親手織出絲織布匹。
「我知道。」就連姐姐都不知道哩。
「所以,我去忙了。」
「也好,你先去忙,我先去吩咐廚房替你燉些補,到時候再差人送過來。」
「麻煩裘姨了。」淳於後總算鬆一口氣。
「啐!哪兒的話!」原絲裘回頭正要踏上穿廊,便見著君逢一迎面而來。「君公子,你怎會跑來這兒?」
御繡莊中間建有一座人工池區隔前、後院,而工房自然是在後院,人該在前院的他,怎會無端地跑到後院來?
「裘姨,真是對不住,我迷路了。」君逢一笑得爾雅。
「迷路?」淳於後不禁瞪大眼。
見鬼了,他居然能迷路到後院來?這分明是有鬼……等一下,為什麼他也跟著她喚裘姨?
「正好我要到前院去,我帶你一道走。」原絲裘不管他到底是真迷路還是假迷路,橫豎直接將他帶開,遠離後院便成。
「多謝裘姨,有勞裘姨帶路。」君逢一躬了躬身。
「等等,你為什麼喚裘姨為裘姨?」見兩人要走,淳於後不由得開口問道。
左一句裘姨,右一句裘姨,他喚得可順了,嘴巴還甜得很,聽得她忍不住要打哆嗦。
「咦?裘姨就是裘姨,我這麼喚有什麼不對?」他佯裝不解地道。
「當然不對,她可是我……」浮於後辯道。
「啊!我知道了。」君逢一溫吞吞地打斷她的話語。「裘姨如此風姿綽約,加上個姨字,確實是有些不妥,要不……我喚聲裘姐吧。」
「哎呀!這嘴巴像是摻了蜜般,甜得膩人。」原絲裘像是微斥,卻又笑得眉飛色舞。
「我說的可都是真心話呢。」君逢一真誠得很。
原絲裘笑得合不攏嘴,對著一旁傻楞的淳於後道:「你回織房吧,我帶他回前院便成。」
「呃……」淳於後依舊傻楞地點了點頭,見裘姨走在前頭,蓮步輕移,心情像是快活得很,而跟在她身後的君逢一卻突地轉過身來,深邃的黑眸對她眨了眨,隨即又快步跟上。
她不禁打了個寒顫,不成!這男人危險得緊,不過是隨便三兩句話便將裘姨給哄上天;若是再留下他,天曉得御繡莊會教他給搞成什麼德行?
第二章
「我說呀……」
「裘姨請說。」
聞言,原絲裘隨即在通往前院的長廊上停下腳步,回眸瞧著笑容可掬的君逢一,唇角漾著的笑意高深莫測。
「君公子,我不知道你到御繡莊打的到底是什麼心思,但咱們御繡莊裡的姑娘可都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軟弱女子。」雖說她是猜不著他到底是什麼心思,但光是他的五官端正,便猜得著他絕不會是什麼惡人;但是說他是什麼善類,倒也不怎麼像。
這般不奸不善的人,無端端地跑到御繡莊,自然會啟人疑竇。
不知怎地,她反倒覺得他在這當頭出現真是時候,有他在,說不準真的可以幫得上忙;不過,那也得先確定他的底子,要不他日若是養虎為患,豈不是要笑掉人家的大牙?
「在下知道,在下的命還是淳於姑娘救的呢!」君逢一見狀,黑眸笑得瞇彎,然而笑意卻不達眼底。
「可不是?」
「在下還打算要以身相許呢。」君逢一輕聲地道。
「依君公子一身打扮,身旁又帶著侍從,誰都猜得到你的出身肯定不差,又怎能委屈你以身相許?」她原絲裘可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以身相許是句玩笑話,欣賞淳於姑娘倒是真的。」他難得地輕笑出口。
「哦?」
「若是與她結識,誰能不教她所吸引呢?」雖說定義父的命令,且完成使命也極為重要,但,這中間的過程也該來點興味;要不,豈不是太無趣?
「你真的想娶後兒為妻?」原絲裘有些疑惑地睇著他。
雖說他一身斯文,說起話來也挺咬文嚼字,可偏偏他眉宇之間帶著一股玩世不恭、桀鷙不馴的神態。
「若是可以,有何不可?」他笑道,把話再丟給她。
原絲裘睇著他好半晌,突地揚唇輕笑。「若是不可呢?倘若我要你現下就走呢?」這男人雖有儒雅的外表,但這可不代表他的心性亦是這般,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
「這個嘛……」他習慣性地抽出插在腰間的扇子,儘管外頭已是一片冰天雪地,他依舊輕揚著。
他漾著笑,正思忖該怎麼回答時,卻聽見長廊一旁的林子裡發出古怪的聲響,不著痕跡地側目探去。
這麼凍的天候,有誰會這麼風雅地躲在樹上?
看來,御繡莊裡果真瀰漫著一股不尋常呢。不知道是不是義父的眼光獨到,還是所謂的十二錦綾織法真的那般特別;要不,豈會引來這麼多宵小覬覦?
為免夜長夢多,他得要搶先下手才成。
「你懂武?」原絲裘突然問道。
儘管心底微訝,君逢一依舊笑不離口的說:「重要嗎?」他不過是微微側眼探去,便露出破綻了,看來這被喚為裘姨的女子似乎不是等閒之輩。
「當然重要。」她喜出望外地道:「先不論你到底為何而來,但我可以確定的是你不會傷害後兒,而你發現了這宅子裡出現不該出現的人,卻壓根兒不動聲色,亦沒決定要走,這便足夠。」
「你真確定我不會傷她?」他笑得有幾分邪氣,卸掉了罩在表面的文雅假象。
「你會嗎?」她反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