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呀,有個丫頭捨不得人家走,卻又無所不用其極地要人家走,真是心思難以捉摸啊。」原絲裘笑得很曖昧。
「我哪有?」一朵嫣紅瞬間飄上淳於後的粉顏。
「我可沒有說是你,我是說有個丫頭。」原絲裘這下子笑得可得意了。
就說嘛,一年的時間,酒都發酵了,倘若她連半點情份都沒有,那才教人匪夷所思。畢竟,逢一那傢伙,確實是個相當不錯的男人,能夠在這兒耗上這麼長的一段時間而不翻臉,她都忍不住要佩服他。
多麼的廢時廢日,就等著他們日久生情哪,如今總算有點下文了,要不然她可真的要擔心了。
將後兒交給他,應該是可以才是,相信姐夫在天之靈,該是不會反對她的安排。
「裘姨!」淳於後緊握著粉拳,氣得跺腳,索性起身往外走。「我要回房休息了!」
「知道他猶在府中,你應該比較睡得著了。」原絲裘仍促狹的笑道。
淳於後羞惱地回頭瞪著她。
「誰說我是因為他而睡不著?反正我是非要他走不可,明兒個,你去同他們說,三天後要考第二回,就考織功!」
誰說她為他擔憂了?
她不過是站在道義的這一邊,有點懷疑自個兒會不會太狠心,把一個無依無靠的人就這樣趕出去;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好手好腳,又是個男人,若他真的要謀生,應該不會太困難才是。
她根本就不需要理睬他離開御繡莊之後,到底要上哪兒。橫豎,他不是個老實人,他是個偽君子,再留他在御繡莊裡,天曉得往後會發生什麼事。
再者,他若真成了姑爺,還不知道要掀起什麼大風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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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繡莊前,淳於後端坐在樓台上,下頭是一片看戲的人潮,還有六位準備參加第二回考驗的男子,自然,君逢一亦在其中。
「爺兒,成嗎?」太葦在一旁壓低嗓音問道。
君逢一側眼睞去。「與其擔心我過不過得了,你倒不如張大你的眼,瞧瞧是不是有什麼古怪之人,倘若我分心了,你便得幫我保護她。」啐!他會成不了事嗎?若成不了,豈不是辜負了淺櫻好心捎來的寶貝?
好個淺櫻,果真善解人意得很,非但捎了繡經來,還貼心地附上織經和染經;這會兒,不管她要怎麼考他,都不成問題的。
有問題的是,連著數日,御繡莊因為這場招親大會引來了不少人,更有不少殺手趁亂摸進裡頭;如果不是他要太葦裡裡外外看顧著,真不知道會出什麼亂子,就唯有坐在樓台上那個笨女人,以為生活依舊清靜平善。
倘若不是他,她現下還有命坐在樓台上舉辦招親大會嗎?哼!壓根兒不知道知恩圖報的無情女人。
「爺兒,為何非要保護她不可?門主不是說過不在意十二錦綾織法了嗎?既然如此,為何不……」見他神色一凜,太葦聰明地閉上嘴。
「你懂什麼?」君逢一冷哂道。「我豈會這麼簡單地放過她?我救了她幾回?這一年來,就不知道替她擋下多少次的血光之災,她非但不感激我,甚至還無所不用其極地想要趕我走。我只好拿她和御繡莊來彌補我的不悅。」
以往,他只要十二錦綾織法,然而,現下可不同了。
義父帶著他上長安,原本便是打算要在長安設分堂的,雖說現下發生一些事,教義父打消念頭;可義父打消念頭,不代表他也打消念頭。
他要拿下御繡莊,把這兒變成軒轅門的分堂!
這是她逼他的,誰要她氣惱他!
「可是……」太葦猶疑的回道。
「還有什麼好可是的?」君逢一笑得爾雅,然而黑眸裡卻透露些許血腥味。「我要你怎麼做便怎麼做,還是你打算要回義父那邊?」
太葦低歎一聲,隨即退下,守在一旁。
君逢一抬眼瞪著在上頭坐得四平八穩的淳於後,再緩緩地一一審視過在他身旁的幾個男人。
離他最遠、身穿藏青色袍子的男人看來最為古怪,或許他該多加防備。
他正思忖著,一陣敲鑼聲傳來,宣示著要正式上場了,而外圍看熱鬧的人聲更是鼎沸不已。
聽見鑼聲,淳於後不禁輕歎一口氣,斂眼瞅著下方的人,不知怎地,頭一眼便見著了他。
八成是因為他也一直盯著她瞧,才會教她第一眼便瞧見他吧。
偽君子!老愛盯著她瞧,瞧吧,保證這絕對是最後一回,再也不會有下一次了,他這一回就瞧個夠吧。
「只有一個考題。」沉默了半晌,她突然說道。
她不打算迂迴,就拿個試題定生死吧。
這一回就不相信他會,就不相信他真過得了這一關;她的相公可以是任何一個人,可就不會是他。
下頭掀起一陣討論聲,幾乎快把淳於後的聲音給壓過去。
淳於後不禁微蹙起眉,悠然地丟下試題:「告訴我,如何把繭給繅成絲?」
話落,下頭是一片嘩然。
「繅絲?」君逢一身旁的男子不禁怒道。「這又不是織功!」
「就是說啊!」身旁亦有人起身說著。
君逢一好整以暇地睞著正在起哄的幾個人,往後一探,發覺教他生異的男子卻是悶聲不響,只是直睇著淳於後。
「誰說不是?要織出絲織品,難道就不需要繅絲嗎?倘若連繅絲都不懂,又怎麼懂得織功?」淳於後戲謔的笑道。唉!真以為她會那麼笨,先把試題丟出去,再從裡頭找試題嗎?
只是,怎麼不見君逢一抗議?
「會回答的便答話,答不了的,請回吧。」原絲裘見一干人似乎仍心有不甘,不禁在一旁呼喝著。
話落,六個人轉眼間只剩下兩個,外圍看熱鬧的人依舊討論得極為熱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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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要先答?」原絲裘見君逢一依舊安坐,有些喜出望外,畢竟她也不曉得淳於後居然會出了這等題試。
「我。」君逢一壓根兒不給另一個男子機會,隨即開口便道:「首先,煮一鍋沸水將繭給煮開,一次投入約二十個繭,用竹籤不斷地撥動,慢慢地會分出絲來,將絲均勻地繞在大關車的木框上,此即出水干即治絲。」
他一答完,原絲裘隨即在一旁鼓掌叫好。
樓台上的淳於後擰皺了眉,別過眼,問另一個男子:「你會嗎?」
「教他搶去了。」男子淡然道。
「好,那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她現下可是把希望都放在他身上了。
「喂,不公平吧,我先答的。」君逢一不禁抗議道。
她可知道他背得有多辛苦?她可知道淺櫻寄給他的到底有多少東西要背?他好不容易全都背上,她居然在這當頭誆他!
「誰說先答的人便勝出?」淳於後沒好氣地道,逕自轉過頭,問著連名字都不曉得的男子:「我問你,絲帛織好之後,得要經過哪一道手續,才會教絲帛的色澤奪目燦爛,亦可使絲帛的質地更好?」
方纔那一題搶不到,現下這一題,應該沒問題了吧;只是,她真沒料到君逢一居然答得出來,而他又為什麼答得出來?
「我知道。」君逢一揚著手,走向約有二樓高的樓台。
「我不是問你!」她不禁怒道,趕忙轉頭睇著另一位男子。「你知道嗎?」
該死的!君逢一怎麼會又知道呢?方才出的那一題,原意是要趕他走的,誰知道該走的沒走,不該走的卻走了。
「我不知道。」男子倒也不拖泥帶水,緩緩地站起身。
「你……」淳於後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怎麼會變成這樣?這和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方纔那試題,只消把絲帛煮過便可,是不?」君逢一防備地睇著直往樓台逼近的男子,嘴裡仍不忘解答。
「你……」淳於後不禁垮下肩,直覺得外圍的人潮吵得她頭都發疼了。
他怎麼可能會懂?記得以往他充當染工時,曾經同她問過許多蠢問題,他甚至連花機都不懂,連染料都沒見過,怎會在這當頭突然變得這般厲害?
該不會是他以往都是誆她的吧?
可……沒道理啊!她想不透,他沒必要這麼做的,不是嗎?
倘若他真的極為熟稔御繡莊的工作,他根本就不需要隱瞞;不對,或許他的來意是為了十二錦綾織法,所以才會假裝自個兒什麼都不懂。
「淳於後!」
耳邊傳來君逢一低沉的喚聲,她連理都不理,甚至還別過頭,逕自想著她才剛起了頭的想法。
他若真是為了十二錦綾織法,也不需要在御繡莊裡耗上一年才是。
難道,是為了卸除她的心防?
可他應該知道,她對他的心防絲毫沒有減弱,甚至在他受傷之後,更是加深了她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