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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小奴

  繡架前,首重淨心、淨身,姿態尤為重要,腳需平列,肩無高低,腰彎適度,起針文雅,神態平和,心似古井。

  刀剪置於身左側,與繡線分離,以免混亂;手腕下置薄白布,正面向光,明亮又防止手汗沾污畫面。繡線要分清,分層分格。

  拈起一根極細的針,離賦在心中念完姥姥傳授的口訣後,便在繡架上落下第一針,之後她一針一針縝密精準地落在月牙白的衣裳上,摒除所有雜念,心神專注,不再去想任何事情。

  隨著時間的流逝,當窗外斜斜灑進暗紅的光,當繡架上繡線的顏色不再清明,她才發覺天已經黑了。

  看著框滿夜色的窗口,離賦怔愣地回想著今日是第幾天了。

  「小姐,該用晚膳了。」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倏然回神,離賦看著門的方向,好一會才想到要開口。「請進。」

  門開了,秀兒端著托盤入內,把餐點一一放到圓桌上。「小姐,您這怎麼行呢?您怎麼可以不吃午膳?」

  「午膳?」

  「就是午膳,中午我瞧您繡得專注,不敢進來打擾您,所以將午膳放在花廳桌上,您答應我有空就吃,可怎麼我剛瞧花廳桌上的餐點都沒人動過,就連一根菜葉子都沒少呢?」

  「我……」聽著丫鬟的叨念,離賦自己卻怎樣也想不起來中午的事,甚至,她連餓這回事都忘了。

  看離賦一副恍神、臉色不佳的模樣,秀兒的大姊天性一下就被揪了出來,於是忍不住開口念東念西,「小姐,您最近到底是怎麼搞的?不是早膳忘了吃,就是午膳忘了吃,一天到晚只曉得刺繡,要不是晚上光線不足,還有我在一旁盯著妳,妳是不是連晚膳也順便忘記用了?」

  「我覺得不怎麼餓。」

  「餓不餓不是重點,您想成仙我也沒法攔,可小姐您看看您。」把銅鏡放到離賦面前,秀兒繼續叨念,「臉色蒼白,唇無血色,眼睛下頭還一圈黑,活像三夜沒睡,任誰看了都知道您身子有多不健康。」

  「我的臉色本來就屬偏白,唇也是四季乾燥。」離賦解釋。

  「那就是先天不足,既然先天不足就得靠後天調養,可小姐,您不調養就算了,像這樣三餐不正常就更糟糕了,主子回來要是看到您這副病弱模樣,一定會怪我的。」說完,秀兒添了滿滿的一碗飯放在離賦面前。

  「他……」沒拿起碗筷,離賦倒是先問了個問題。「我是說東方公子現在人在哪裡?」

  「不曉得,還沒主子的消息呢!」

  「那曉不曉得何時回來?」

  「也不曉得,總管說王子釣性子像風,來去全憑心情,沒一定歸期的,所以這次也不曉得何時才會回府,不過算算日子,主子出門近半個月,如果不是到遠地,應該也快回來了。」

  「是嗎?」離賦聽到歸期不定,心莫名憂愁了起來。

  明知道現在正是危險時期,可為什麼還要出門呢?而且還是一夜間就失去的蹤影,連說都沒說一聲。

  要不是發覺他好幾天沒來找她,問了身邊的人,她可能還不知道他早在好幾天前就離開了東方府。

  這幾日身邊並沒有什麼異常,府裡也沒有加強守衛的感覺,所以那兩名王爺一定是將矛頭全指向他了,不知道他在外頭會不會有危險?

  看離賦一臉愁容,以為她是在憂愁三套衣裳的事,一旁的秀兒連忙安撫。「沒關係,總管有說過,主子離去前交代過了,刺繡的事妳決定就好,材料他已經交代過古色坊,幾日前已經把最好的珠飾繡線都送到府裡了,昨日我和小蠻已經把東西都整理好放在隔壁廳房,您若要選材,到隔壁就是了。」

  「不是這個問題。」咬著唇,老實說她也說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事,只要想到他在外頭可能有危險,心就惴惴不安,總是想快一點親眼瞧見他平安無事。

  「那是什麼問題?」秀兒實心眼地進一步詢問。雖然她已服侍這位小姐一個多月的時間,可老實說,就是抓不準小姐的心思。

  小姐性子沉靜少言,平常不是刺繡就是看圖,要不就是看著風景,如果身邊的人不提話,恐怕小姐一整天都不會說話,可就算話題開了,小姐的話也少得可憐,通常都是別人講五、六句,小姐才回一句。

  其它人私下都認為小姐是個冷淡的人,所以不是很喜歡靠近小姐,可秀兒覺得不是這樣,因為小姐待人其實很和氣有禮,只是小姐不說話的時候,臉上還真的是一點表情也沒有,無喜無悲、一片空白,偶爾她遠遠望著,總忍不住會把小姐看作一尊人偶,不是一個人。

  若說小姐什麼時候像正常人,那還真是主子在她身邊的時候。

  秀兒觀察過,在主子身邊,小姐的話會比較多,而且表情也會生動一點,雖然她還沒看過小姐笑過就是了。

  「妳是……」離賦吶吶開口。

  「我是秀兒,小姐。」早就習慣離賦不認人的壞習慣,秀兒自動自發的接話。

  「嗯,秀兒,可以麻煩妳一件事嗎?」

  「可以啊!小姐儘管吩咐。」

  「請妳幫我跟總管說一聲,就說衣裳我已經完成一套。」

  「一套?這麼快?」秀兒有些驚訝。

  「嗯,因為圖稿都已經研究過了,所以另外兩套應該很快就會完成,我預估一個月內。」

  「哇!我迫不及待想看了,小姐繡的東西簡直像是用畫的,不不,比畫的還美呢!我長這麼大,還沒在哪個有錢人家身上看到比小姐繡得更美的衣裳。」

  秀兒的讚美沒有影響到離賦,只見她淡淡地拿起碗筷,說出自己的決定,「等其它兩套衣裳完成後,我就要回壟兒山。」

  「啊?為什麼?」

  「當初說好就是這樣的。」她不能再留在這裡了,姑且不論她記不記得他的名字或是看到他的唇,可她竟然會為了他而心慌意亂,這種情形已足夠讓她驚慌失措。

  他只不過出個門,她就每天看著黑夜數日子,想著他已離開第幾天;只不過沒得到他的消息,她就無法停止地為他的安危擔憂,夜夜忍不住為他祈禱;而如今,只不過聽到他的歸期不定,她的心就像是被浪濤掏空一般虛無,無依無靠,還有一股無法停歇的惆悵。

  她不敢相信這些荒唐的情緒竟然會在自己的心裡激盪,但即使她不願相信,卻無法停止自己數著日子,為他擔憂,還有那蝕心的惆悵。

  她感到非常害怕,她從沒這樣在乎一個人,除了姥姥,她從來沒有這樣想著一個人。

  她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在乎他,也不曉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想著他,只是在他離開後,少了那抹白色身影,她竟然會覺得孤單,少了那總是含笑的聒噪聲音,她竟然會覺得寂寞……

  這樣的她,到底是怎麼了?

  「什麼說好了?」秀兒不知離賦和東方卦戲之間的約定,只是一古腦地喜歡這少言少語的小姐,希望她能留下,畢竟,聽小蠻說,她們還是因為這位小姐才有幸能進東方府工作的呢!「小姐妳不要走,留下來嘛!秀兒很喜歡服侍您的,小蠻也很喜歡您的。」

  「謝謝,但是我的親人都在壟兒山,快過年了,我要回去陪他們。」對於秀兒釋出的好感,離賦只能點頭答謝。

  「是這樣啊……」若是為了親人,秀兒就不能勉強了。

  「我會盡我最大的力量繡出『絕世』二字,希望一切都可以成功。」

  看著熱騰騰的白飯,離賦默默在心中下了個決定--

  接下來的這段日子,她不要再想著他了,她只要專心刺繡,趕緊把三套衣裳做出來,然後她要馬上回壟兒山。

  或許不久之後,她就會忘了東方卦戲這四個字以及那朗朗帶笑的聲音。

  什麼東西都不要記,忘了比較好,這樣就不會去想,也不會在某天看到黑白叔叔時,害怕在那黑白中間站得是一張曾經熟悉的面孔。

  姥姥說得對,不要記,忘了每張臉,這樣才是最好的辦法。

  ☆☆☆☆☆☆☆☆☆☆  ☆☆☆☆☆☆☆☆☆☆

  東方府。

  「柴姑娘,您真的要走?主子應該很快就回來了,您再多待一天吧!」東方府總管神色焦急地勸留。

  「不,我今日就要走。」

  「可是主子……」該慘!主子離府前曾交代他要好生伺候好這位柴姑娘,他是非常樂意接下這責任,可如今這位貴客卻堅持要走,要是主子適巧回來沒看到人,他可就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我非常感謝你們這幾天的照顧。」頷首道謝後,離賦轉身就要走。

  「等等,雪下得正大,不如還是改天吧!」總管硬是想出個理由擋住離賦的腳步。

  「無妨,我不怕冷。」

  「可……可雪積得很深啊!怕是到壟兒山的路都給雪給阻斷了,為了安全,還是改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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