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麼辦?她不知道、她不知道……看著歡歡在自己面前死去,她知道那是個意外,她拚命說服自己那是個意外!
可是他的血那麼熱、那麼稠、那麼的紅!
而爹爹……他喊的那麼大聲,他喊著什麼呢?「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她腦中亂成一團,什麼都不知道,只記得爹爹瘋狂的喊著,「我要殺了你!」
常相思握住了刀柄,腦袋裡只剩下一個念頭,「我要殺了你!」
她以為自己只是想而已,完全沒發覺她的雙手將那把尖刀送進了他體內,直沒刀柄。
上宮殿愣住,瞪大眼睛看著她,一臉的不敢相信。
一股劇痛從左腹往上蔓延。
常相思猛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驚惶失措的拔出刀,鮮血跟著飛濺了出來。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他慘白的臉,手中的尖刀噹的一聲落到地上。
婢女們嚇得魂飛天外,尖聲喊了起來。
他死死的盯著她,眼中閃著痛楚、迷惘、驚愕和絕望,傷口的血像湧泉般的往外冒。
「好、好,你捅了我一刀,你居然捅了我一刀……」他淒然的一笑,十七歲的少年彷彿在一瞬間經歷了多年的滄桑。
她看著他,有如大夢初醒般伸手接住了他的傷口,卻無法阻止血從她的指縫中流出,「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他沒辦法回答她,在他失去意識之前,他看到護衛們架住了她,把掙扎不已的她脫離他的身邊。
他想叫他們放開她、不要碰她!
他要永遠、永遠保護她,可是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上官殿的意識在渙散……相思、相思怎麼辦?怎麼辦?
誰來保護你、誰來照顧你……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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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天的紛雪隨著北風不斷的翻飛著,常相思從車窗中往外看,樹木都給白雪壓得低低的,舉目看去四周是白茫茫的銀灰色一片,單調之中又有一些虛幻的美感。
「是雪呵。」她伸出手來,讓那冰涼的雪花落在她的掌心上,兩種潔白相互對映,倒分不出來是雪花白一些,還是她的手白一些。
他,現在怎麼樣了呢?要不要緊呢?
她離開的時候,他在御醫的用藥之下,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恐怕也不知道她被連夜送走了。
她不是真心要殺他的,她只是一時糊塗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彷彿被困在一座迷宮之中,怎麼樣都找不到出路。
眼淚流乾了之後,她開始意識到在她面前的是怎麼樣的一條路。
她殺傷了皇上的愛子,她還有什麼路能走?
鍾姥姥冷哼著把她拉離窗邊,罵道:「你想冷死我這個老太婆呀!哼,真大膽呀你,連王爺你都敢下手。」
忘恩負義呀、忘恩負義!王爺把她當寶,捧在手心裡溺愛著,就連皇上都不干涉他想娶常相思的決定。
可是她居然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劣行來。
這次王爺命大沒死,那下一次呢?下一次常相思就不會失手了嗎?
怒的皇上爺責罰了所有的人,命她將常相思送走,以免再次危害到愛子的性命。
鍾姥姥一向乖覺,她懂得皇上所謂的「永遠的送走」是什麼意思。
潔白無瑕的雪地上所遺留的車輪痕跡清晰可見,車子卻已經緩緩的消失在風雪中了。
當鍾姥姥把常相思推入那夾著浮冰的河中,當河水快速的漫過她的口鼻,當她沉入那黑暗而冰冷的河底時。
她沒有流眼淚,卻疼痛的思念著她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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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殿緩緩的睜開眼睛,印入眼簾的是父親擔憂的臉龐。
「你怎麼搞的?居然讓個女人把你傷成這樣!」因為太過擔心,因此安和皇帝上官喻的話氣是嚴厲的。「那刀子再差個半寸你就死定了!」
「相思……」他掙扎著爬起來,「我要見她!」他要親眼見到她安然無恙!
天,他昏過去了多久,連父皇都已經過來了,相思呢、相思呢?
「不許再提這個名字!」上官喻怒道:「這女人蛇蠍心腸,我容不了她。」
他毫不思索的急道:「可我不能沒有她!」
「她要殺你呀!你還念著她、掛著她?糊塗、荒唐!」
「不!這刀是我自己捅的,為了我犯下的滔天大罪,這一刀是我應得的。」
又是常家的那件事!上官喻頭痛萬分的看著自責的兒手,「那是意外,你清楚的很。」
他知道他的痛苦從何而來。常相思斷然不會把這件事當作意外。
「殿兒,為了一個護衛長的女兒,你值得嗎?」他的兒子呀,繼承了他對愛的固執和熱情,他多麼的心疼他。
只是常相思對他而言,已經是致命的了,他得不擇手段、不計後果的保護他的兒子呀。
「父皇,別把她從我身邊帶走,我會死的。」上官殿迎視著父親的眼光,坦白而熱烈的說:「失去她,我會一點一滴、慢慢的憔悴致死。」
「她在你身邊,你會死得更快。」下次刀子就不會偏個半寸了。
「我寧願死在她手裡,也不願意失去她。」
「那又何必?她恨你呀,你還以為你們還是山盟海誓、同生共死的雙飛燕嗎?」這個他最疼愛的兒子是如此的像他。
像到甘願為生命中唯一的女子成為感情的禁俘。
他知道那有多痛,所以不忍心他受苦。情願為他殘忍的斬斷所有的聯繫,也不願他作繭自縛。
「我寧願她恨我,也不要她因為愛我而恨她自己。」上官殿苦澀的說:「父皇,給我相思。」
「來不及了,我己經命人送她上路了。」他絕不讓步。
「什麼?」他一震,強忍著疼痛從床上翻到地上,痛得冷汗涔涔,「你太殘忍、太殘忍了!」
「殿兒,不許去!」上官喻厲聲道:「來人,抓住南王!」
「不——他踉踉蹌蹌的奔出去,外面雪下的正大,冷得像他現在的心一樣,「相思!相思……」
他負傷奔向馬廄拉出了一匹馬,也不管自己衣衫單薄,更顧不得未著鞋襪,身後緊跟著一群僕人和侍衛,他也視若無睹。
相思,他的相思!
他縱馬急馳,在白茫茫的天地中盲目的尋找他失落的心,顛簸的馬步使他的傷口劇痛,相思的毫無蹤跡使他心如刀割!
天地蒼茫、白霧迷離。
「相思!回來呀!」風雪模糊了他的視線,淚水在頰上凝結成了冰,他聲嘶力竭的大喊,淒厲的呼喊著,「你回來呀!」
他狂亂的奔出城去,在不辨方向的風雪中亂竄,只希奇跡出現,讓他能跟上她早已遠去的腳步。
「我已經命人送她上路了。」
那是什麼意思?是離開、還是死去?
不,不能是死去,不能呀!
又無助又痛苦的情緒緊緊的跟隨著他,在風雪聲中、馬蹄聲中,他無法思考了。
「都是我!都是我!如果沒有我就好了,如果世上不曾有我就好了。」
他不能讓她為他而死!絕不能的!他只會害人,卻保護不了任何人,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
這個想法緊緊攫住上官殿,他無法擺脫。
他漫無目的的狂奔著、尋找著、喊叫著,似乎經過了許多地方,耳邊呼嘯而過的都是風聲,他感覺到馬步高高低低的,路面崎嶇不平,他似乎越走越遠,一路沿著山道越爬越高。
「相思!你在哪裡,不要丟下我!請你回答我!」
突然,他感覺到馬匹悲鳴一聲腳下似乎踏了個空,載著他直直的摔了下去,他被重重的拋落到地上,沿著長長的斜坡不斷的往下滾。
翻轉著又翻轉著,天地一下子顛倒了過來,他還能看見天空不斷的落下雪花。
砰的一聲巨響,他撞上了突出的巨岩,哼都沒哼一聲就昏了過去。
鮮艷的血緩緩的從他後腦流了出來,在潔白的雪地上蜿蜒成了一條小小的血河。
又像是一朵朵盛開在雪地裡的紅花。
美麗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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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綠衣將他頭下腳上的投入井裡時,他感覺到前額在井壁用力的碰撞了一下,在他還來不及感覺到痛時,黑暗就已經終止了他的思考。
上官殿覺得自己像是作了一串長長的夢,那記憶鮮明的過往爭著回到他的腦中。
他聽見了悠揚的笛聲,他看見了坐在竹亭裡吹奏笛子的相思。
他曾經忘情的親吻她的手指,她像只受驚的小兔子,甩著雙辮,紅著臉轉身逃開。
他在她鬢邊插上了一朵紅山茶,含笑看著她蕩鞦韆,當她停下來的時候,眼睛閃亮、雙頰酡紅,含情脈脈的瞅著他。
他全都想起來了。
「相思。」他喃喃的輕喊著。
在感到一陣疼痛來的同時,他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眼前卻是一片全然的黑暗,他感覺得到一個柔軟的身軀伏在他身上,抽抽搭搭的啜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