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規定,是常識。」
她認真地解釋:「因為現在吃冰的東西對腸胃不好,會加重身體的負擔。」
「是嗎?」紀天皓望著她,忽地揚後一笑,「只是逗逗你而已。」
殷海薇一怔,「逗我?」
「你這樣不行,海薇,都已經是快三十歲的女人了,還跟二十出頭時一樣,隨隨便便就被騙了。」他淡淡說道,彷彿漫不經心。
她驀地想起,這樣的情景並非第一回。兩人新婚度蜜月時,紀天皓也曾感冒,不停地嚷著要吃冰淇淋,害她又氣又急,拗不過他百般糾纏,最後還是勉為其難買了。
可當她按他指定,尋遍巴黎大街小巷,終於買來HaagenDaze以後,他卻一口也不吃,只是不停地狂笑。
「我只是想逗逗你而已。」他說,眼眸還淘氣地閃閃發亮。
可當她質問他為什麼這樣做時,他卻一言不發,只是抿著嘴笑。她一氣,索性蒙頭裝睡——
到現在,她還是沒搞懂當時的他,為何會如此心血來潮。
她搖搖頭,「狼來了的遊戲玩第二次可不好哦,萬一下回你真的想吃什麼,我又當你是開玩笑的怎麼辦?」話雖如此說,她語氣還是溫和且縱容的。
他聳聳肩,接著合起眼睫,「我想喝點熱的東西。」
「真的嗎?」她故意問他,嗓音含笑。
「真的。」他亦忍不住微笑。
「正好,我剛剛請廚房燉了雞湯,現在去端過來,你先等等。」
紀天皓沒有回答,待海薇離開臥房後才又展開眸,瞪著天花板。
「其實,我只是想試試一個生了病的男人,可以任性到什麼程度而已……」他喃喃自語。
從小到大,他不曾任性過。即使生了病,也只是乖乖服藥、調養。
他從不任性,卻在新婚蜜月時,對嬌妻提出無理的要求。
他本來只是隨口說說,可當看見海薇那麼認真地為了他的要求煩惱、那麼認真地勸告他月以認真地在漠視與滿足他的任性之間掙扎,他的心,不自覺擰絞起來。
尤其最後,當海薇終於下定決心,一個人跑出飯店,到陌生的城市為他買冰淇淋時,他更是感動得無法自已。
那個傻瓜!他本來以為她會在飯店裡,隨便買些冰淇淋上來的,沒料到她真的認真為他尋找起HaagenDaze的冰淇淋。
只因為他隨口說了一句,這個牌子的冰淇淋是他最喜歡的。
天曉得他根本不愛吃冰淇淋,只是那恰好是他唯一知道的品牌,她居然真信了,傻傻地在外頭奔波了一個多小時為他買回來。
當他捧著冰淇淋盒,卻笑笑地說不想吃了時,她那雙美麗的眼眸明明氣惱、明明憤慨,可在瞧了臉色蒼白的他一眼後,卻只是輕輕歎息。
她沒有責備他、沒有痛罵他識是溫柔地歎息。
至今他仍深深記得當時他心裡的震撼。他不明白,為什麼她可以縱容他到那般地步?如果情況反過來,他肯定會對她蹙眉怒吼,痛責一頓。
想著,紀天皓不禁微微苦笑,他望著天花板,眼眸逐漸迷濛。
這回,他重施故技,也許只是想試試——在兩人之間發生了那麼多事以後,她對他,還能像當時一樣嗎?
「天皓,雞湯來了。」輕快的嗓音忽地揚起。
他偏過頭,看著殷海薇捧著放著湯碗的托盤朝他走來。
她望著他,眉眼含笑,「很香哦,連我都想喝呢。」
「是嗎?」他微微一笑,撐起上半身。
她在床畔的桌子擱下托盤,「來吧,我餵你喝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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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ck。」隨著清亮嗓音落下的,是一顆水晶雕琢的透明騎士。
紀天皓瞪著西洋棋盤,不敢相信自己的黑色國王竟在他一時大意之下被將軍了。他伸指敲著下頷,沉吟數秒,終於,移動以黑色水晶雕琢的國王躲到城堡後。
他以為自己暫時脫離險境了,沒想到殷海薇不知從哪兒移來一顆皇后,緊追著他。
「Check。」
她再度將軍,而這一回,他只能舉起雙手,投降。
「我輸了。」
聞言,她甜甜一笑。
他瞪她,「這不公平,我發燒,腦筋有點遲鈍,否則你不可能贏我的。」
「我早說過不玩西洋棋的,是你自己硬要玩。」對他的喃喃抱怨,她只是揚揚眉,「看看Video不好嗎?又不花腦筋。」
一面說,她一面收拾棋盤。
他伸手覆住她忙碌的小手,「再玩一盤。」
「不要了,你精神不好,還是多休息吧!」
「再玩一盤。」他堅決地要求,顯然不肯服輸。
她輕輕歎息,明眸忽地一亮,「這樣吧,我去嬰兒房看看揚揚醒了沒,抱他過來這裡陪你。」
「不,不要。」他連忙搖頭,「他病才剛好,要是又被我傳染了怎麼辦?」
她聞言,凝望他數秒,「你真是個好爸爸,天皓。」
「是嗎?」
他淡淡微笑,回望她,黑眸閃過一絲猶豫,「海薇……我為了揚揚責備你,你很難過吧?」
她心一跳,卻迅速搖頭,「怎麼會呢?」
「我後來想想,你帶揚揚出門散步,應該純粹是好意,他不小心著涼了,不能怪你。」
「我……」殷海薇咬著唇,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衝口而出,「其實那天晚上我根本沒帶揚揚出去。」
「你沒有?」紀天皓一愕,「可是百合說……」
「她大概是誤會了吧。」她連忙編個借口。
「是嗎?」黑眸掠過一抹深思,「她該不會是故意說謊吧?」
「不,不是的,可能是別的傭人搞錯了,她才會誤會。」
「哦?」紀天皓挑挑眉。
「算了,那天晚上的事別提了,只要揚揚沒事就好。」她重新揚起微笑,捧起收拾好的棋盤擱上床頭櫃,「你還是睡一會兒吧。」
「那你呢?」
「我去廚房看看。你晚上想吃什麼?」
他搖搖頭,扯住她手臂,「我只要你留下來陪我。」
她心一顫,「天皓,你……」
「留下來陪我好嗎?不管你做什麼,只要在我身邊就好。」
「天皓。」她心頭一揪,眼眸襲上某種酸澀,「你生病的時候……」
「我生病的時候怎樣?」
她沒立刻回答,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別過頭,「你生病時跟平常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不,沒什麼。」她眨眨眼,嗓音細微,「我只是……只是有點希望你一直像這樣感冒。」
紀天皓一怔,忽地下頷一凜,「你那麼討厭我嗎?」
不知怎的,只要一想到海薇也許厭惡著他,他心頭便竄起一股複雜滋味——又像憤怒,又似苦澀,濃濃地在他胸膛迴繞,直逼喉頭。
雖然自從得知她不孕後,兩人的關係一直不好,雖然他總是故意氣她以發洩滿腔憤懣,可當他知道她有意離婚、知道她想離開他,他莫名地就是感覺難言的焦躁……
他不要她討厭他,更不許她離開他!
想著,他臉色愈發陰沉。
她回過臉,見到他面上的神情,忍不住焦急,「不,不是,你誤會了。」
「海薇。」他蹙眉,「你哭了?」
「沒有……沒事。」
她一驚,連忙伸手按著眼皮,「只是隱形眼鏡好像有點問題——我到浴室裡檢查一下。」說著,輕盈身軀立即翩然離去。
紀天皓瞪著她微微發顫的背影,不覺緊緊咬牙,在這一刻,他心頭驀地掠過淡淡後悔。
他,似乎不該堅持要揚揚和百合住進來,不該總是為了揚揚嚴厲地責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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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多少錢?」
百合瞪著坐在對面的紀天皓。
兩個人隔著玻璃茶几各據一張沙發,疏遠冷淡的感覺像是兩個商場上的競爭對手在進行談判。
「天皓,你是什麼意思?」她輕聲問,語音雖仍保持溫婉,眸光卻隱含銳利。
「我問你,要多少錢才肯離開紀家?」紀天皓瞪視她,開門見山地說。
百合呼吸一亂,嬌容強自鎮靜,「你是不是發燒腦子燒壞了?怎麼忽然問我這問題?」
「我是認真的,百合。告訴我,你要多少錢才肯離開紀家?」說著,他掏出一本支票簿,跟著拿起鋼筆。
「如果我要紀家——一半的財產呢?」
「你……」紀天皓神色一變,「你不要太過分,朱百合。」
「過分的人是你,紀天皓。」百合嬌顏一怒,拍案而起,「利用完了,就想拿錢打發我?沒那麼簡單!」
他冷然不語。
她卻忽然展顏一笑,繞向他身後,藕臂柔柔攀住他頸項。
「天皓,你明知我想要的不是錢。」如蘭的氣息拂向他,「我要的是你,還有揚揚,我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我們不是一家人!」冰冷的字句自紀天皓齒間進出。他驀地起身,甩開百合的糾纏,「我告訴過你,我不可能跟海薇離婚,你也不可能嫁入紀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