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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暉蘭

  一個小時前,他見到了「她」,那個操控他有如玩偶的女人。

  四年來,他只見過她屈指可數的那幾次,每次交談不超過三分鐘。更多的時候,她是在下達命令,而永遠不可能徵求他任何意見,不給他任何理由……

  快到時間了吧?他看看表。他要在九點十分出現在六樓的會議廳,為昨夜的事件做出解釋。當然,該有的解釋早已計劃周詳的寫成一份文件交到他手上,他只需要對著在場記者念出紙上的一切,甚至連理解都不需要……可笑!

  胸口的一股悶氣無處發洩,他隨手抓起一樣東西朝牆壁摔去……一隻抱枕軟軟的掉落在地毯上,發出輕輕的「撲」的一聲。

  為什麼連一個適合他摔的東西都沒有?

  為什麼他連一個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為什麼……為什麼他直到現在還想不起過去的一切?

  雙手插進髮根深處,他艱難的抵抗著腦神經末梢叉一次啃噬般的抽痛……直到一片陰影罩住了他。

  「少爺,我把藥拿來了。」那是森的聲音,粗啞、低沉、乾裂……

  伸過來的手掌上放著一些他以前常用的止痛藥,另一隻手則端著一杯冰水。兩條從掌心蜿蜒到手腕根部的燒傷痕跡還是和從前一樣醜陋刺目。

  「拿開……」他低喘著命令道。

  可是森沒有走開,仍站在原地,紋絲不動的托著水和藥。

  「我說我不吃!」他一掌掄過去,淤積在心底的憤怒瞬間得到釋放。

  水杯在空中劃出一個弧度,終於砸在地毯上……水和藥片灑得到處都是。

  森沉默著走向電話,撥通服務台。不一會兒,兩名女服務生敲門進來清理地板和濕透的地毯。森則一聲不響的退到門邊,離開了他的視野。

  再也受不了這種讓人窒息的氣氛,谷川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向窗邊。窗外明晃晃的陽光刺著他的眼睛,一段竊竊私語飄進他的耳朵……

  ——你剛才看到沒?

  ——你是說在十二樓的時候?

  ——對啊,那個很高很帥的……

  ——他叫森永光,兩天前住進來的,登記的房間是二一0六。

  ——你怎麼打聽得這麼清楚?莫非……(低聲竊笑)

  ——去你的,少八卦,我無意中看到他的登記資料罷了,他是日本人哦。

  ——哎,你覺不覺得奇怪?剛才他抱個女孩子回房間耶……

  ——那有什麼奇怪的?那麼有型的人,有女人投懷送抱很正常啊。

  ——可是,那女孩的樣子怪怪的,像是睡著了或者昏過去……

  ——我看多半是暍醉了。

  ——你看得很清楚嗎?我只瞥到一眼而已……那女孩可不可愛?

  ——皮膚白白的,臉圓圓的,睫毛長長的,頭髮又長又捲,你說可不可愛?

  ——那不是跟個洋娃娃似的?小女孩啊?

  ——洋娃娃又怎樣?日本帥哥就喜歡這一型的也說不定。我看他們現在多半已經開始……

  ——好了別說了,你那邊的地毯干了沒有?清理好我們快點兒走吧……

  ——馬上就好啦,不要催。

  又過了一會兒,兩名女服務生收拾好打掃的用具後一同離開了房間,可她們的談話卻一直留在谷川腦海裡揮之不去。

  永光……永光也住在這裡?為什麼?在他有記憶的四年裡, 永光是唯一一個可以讓他不設防的人。當然,並不是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應該是他出院後被安排進入那間貴族學院,因為身邊一直有保鏢跟隨,加上他又說不好日文,從而遭到排擠的時候吧?那時候,唯一替他出頭的,就是永光。

  他從不主動問他什麼,每次都用他特有的笑容回應他一身的芒刺和敵意。然後……他成了他第一個朋友……朋友?真的是朋友麼?

  他很少去想永光和谷川家的關係,永光自己也從未說過什麼。他們都在有意無意的迴避著這個話題。可他始終有種感覺,永光可能瞭解他的過去……

  「少爺,該下去了。」森無聲無息的來到他身後,恭敬的提醒他。

  他「嗯」了一聲。剛才被他扔掉的資料已經被森揀了起來,重新放回文件夾。他接過,朝外走去。

  站在電梯裡,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跳躍的指示燈上。

  十五……十四……十三……十二……

  永光住在十二樓,一二0六……兩天前住進來的……兩天前?他不是昨天早上才到的麼?他在別墅裡是這麼說的……那麼……他是在說謊了?他兩天前已經到了,住進這間飯店,然後去別墅找他……為什麼?

  六樓到了。電梯門打開的同時,一片閃爍的鎂光燈罩住了他。好多記者……他皺眉,在森的開路下一言不發的朝議事廳走去。記者……一種讓他作嘔的生物……等一下!小葉子也是記者!如果她出現在會場……

  「少爺,請坐首席。」森又一次提醒他。

  在指定的席位坐下後,他把等會兒要念的文件攤開放在桌上,眼睛不看任何方向。他在怕什麼?怕在記者群裡看到小葉子嗎?還是怕看不到?越來越強的不安在心頭聚攏……

  又是一波騷動。一個人在他右手邊的位置緩緩落座。

  是她!?她為什麼也要下來?

  「記住我交代你的話。」她用只有他能聽到的音量說道。他輕哼一聲,算是回答。

  「如果你打算在媒體面前要什麼花樣的話,我勸你打消這個念頭,否則你一定會後悔。」

  後侮?他已經如她所願回到她的控制下,這女人……她還想怎樣?

  「不管那女孩對你說過些什麼,從現在起,你要全部忘記。你只要記住,你是谷川空,谷川家的繼承人。」

  不,他不是!一個聲音在心底迴響著,彷彿掙扎著要從翻捲的漩渦裡冒出頭來,卻一次又一次被壓回無底的深淵……

  司儀的聲音讓喧鬧的會場驀地安靜下來。「記者招待會現在開始,首先請谷川先生對昨晚的突發事件發表聲明。」

  所有的話筒,錄音機,攝影機鏡頭,反光鏡……以及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剎那間全部集中到他身上。

  「是這樣的,昨晚……」他的目光短暫的掃過會場,沒發現小葉子的身影,她真的不在?「……本該在七點抵達市立美術館的四副遺作因為保全措施出了差錯……」

  小葉子……她為什麼沒有來?她是記者,她在做關於谷川家的新聞,更重要的是……她在找他……她該出現的!為什麼她不在記者席?她會在哪兒?

  「……因為開系到遺作的安全,昨晚的記者會才會臨時取清……」

  ——永光先生抱一個女孩回房間……臉圓圓的,眼睛大大的,頭髮又長又捲……洋娃娃一樣的女孩……

  「……在此我謹代表谷;川家向媒體致歉,並希望各媒體對一系列必要的安全措施做出配合……」 

  永光……森永光……森?為什麼他一直沒注意到?「森」永光……

  「豁——」的站起來,他不顧一切朝電梯奔去。身後,記者群的騷動,無數按動快門的聲音,閃爍的白光,還有追來的腳步……這一切都不能阻止他!

  小葉子……你不能出事……絕對不能!

  ☆☆☆☆☆☆☆☆☆☆  ☆☆☆☆☆☆☆☆☆☆

  昏昏沉沈的睜開眼睛,葉雨發覺自己就像躺在棉花堆裡一樣使不出力氣。她這是怎麼了?她在哪兒?這是什麼地方?天亮了麼?不對……她明明是要去六樓會場……搭電梯……

  「你醒了?」一個距離很近的聲音,可她連扭頭看一看也做不到……

  「還動不了麼?」那個聲音繼續道, 「別急,藥性還有五分鐘才會過去。」 一張帶笑的臉進入她的視野。是他?那個電梯裡的人?原來他會說中文……

  「你……」葉雨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比蚊子哼哼還要微弱。

  「你說什麼?」那人坐上床沿,像是要俯身聽個仔細。床墊的突然塌陷卻讓葉雨剎那間感到一陣恐懼。

  「不……不要靠近我……」她掙扎著想動,想挪開自己的身體,無奈怎樣努力都是徒勞,唯一能做到的只有握一握自己的指尖。

  「別害怕,我沒有惡意。」他突然伸手撥開纏繞在她頸窩的卷髮。

  陌生的觸感和無法動彈的無助讓葉雨渾身發抖。她不曉得他要做什麼……

  「你怎麼怕成這樣?看清楚一點,我長得很像壞人麼?」說著,他又湊近了些,雙手撐在葉雨身體兩側,整個人幾乎要貼在她身上……

  「離……離我遠一點兒!」不知哪兒來的一股力量,葉雨一腳踢過去,不偏不斜正踹中他的腰部。趁他閃神的一剎那,她用盡全力從床上翻了下去。門就在前面,可是……她的腿……

  「你力氣還不小啊!真看不出來。」他繞過床鋪,來到葉雨身後,臉上仍掛著一抹淺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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