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這麼想著,裴清已經推門出去了。
「大小姐,你要去哪裡呀?」光叔擔心的追在後面直喊。外面都是蠻人,萬一出什麼事可怎麼好?
「我去看看赤火的情況。」裴清揚聲回答。
最近赤火總是吃得多,餓得快,其它隻馬夜裡只要喂一次就夠了,赤火總得喂兩次以上才行。
走進馬廄前,裴清下意識往西邊望了一眼。
果然如光叔所說的,那邊隱隱約約的都是人,火炬把天邊都照亮了,看樣子應該有上萬人吧?最難得的是,隊形居然還那麼整齊。
看來這些人和先前在邊境搶奪擄掠的蠻人不同,可直覺告訴裴清,就是這樣才更可怕。
「大小姐,你怎麼了?」看見裴清怔怔的出神,光叔有些擔心。
「沒什麼,我聽見赤火喊餓的聲音了。」裴清裝作沒事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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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知縣年已四十六,有雙不大卻很溜滑的眼睛,平常說話總是「孟日捨身、子日取義」的,大有隨時準備為國捐軀的意思。
可此刻,看著坐在他對面的兩個剽悍蠻人,他的兩條細腿不住的打哆嗦,因為抖得太厲害,就連桌上的茶碗也隨之「咯啷咯啷」響個不停。
阿那炅從頭到尾只是冷著臉,自顧自的把玩著匕首,而阿那淡則是負責交涉的工作。
「田大人,莫非你只是敷衍我家國主不成?」阿那淡故意凶巴巴的施壓道。
「阿那大人呀!您這是冤枉我了,這全城上下符合條件的女子,您都親眼瞧過了,您讓我從哪裡變出更多的女人來呢?」田知縣連聲叫苦,就希望趕快送走這些瘟神。
這一切實在發生得太快了,他只知道一覺醒來,這些蠻人就包圍了沙城,一開口就要他交出十五至三十歲、腿上有疤的女人。
他不敢得罪他們,只得趕緊命人將符合年紀的女人抓的抓、騙的騙,統統弄到衙門裡來,以供這兩個蠻人挑選。
不料這兩個蠻人竟一個也看不上眼,直逼他交出其它符合條件的女人,教他不知如何是好。
要知道,這珠寶他也送了,女人不管有疤的、沒疤的,他也都送來了,就連他在春滿園的老相好也給送進了蠻人的大帳,誰知道……
「我這人脾氣好,我家國主可不一樣,田大人,你最好想清楚,真的沒有其它人了嗎?」阿那淡加重威脅的語氣。
「我、我……」田知縣嚇得直冒冷汗,卑躬屈膝地回道:「老朽不敢欺瞞大人,這城裡真的沒有這種女人了呀!」
他為宮多年,對蠻人雖然懼怕到極點,可是對於鎮壓老百姓可謂得心應手,就算百姓們平白無故被他派人帶走老婆或女兒,但礙於他的官位,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是嗎?」阿那炅冷嗤道。
「真、真的,老朽怎敢欺瞞國主?」田知縣的臉色刷白,哆哆嗦嗦的辯白道。
「這城裡確實沒有國主要找的人了。」一直跟在田知縣身邊的李扈,忍不住插嘴道:「會不會是時日久遠,她已經遷徒到其它地方了;或者是這些年兵荒馬亂的……」
「該死!」阿那炅忍不住詛咒。千算萬算,他居然忘了這點!
「砰!」的一聲,匕首落在桌子上,硬生生戳進半寸厚的木桌裡,田知縣的心也隨之涼了半截。
「國、國主息怒呀!」他哀求著,雙腿一軟,人竟從椅子上摔了下來,軟癱在地上。
這就是那明朝皇帝的手下?也未免太丟人現眼了吧!
「哈哈哈……」阿那炅鄙夷的大笑起來。
「岳父,您還是先起來吧!」就連李扈看了也覺得羞愧,趕緊上前攙起田知縣。
「我們走。」阿那炅站起身,揮著手往外走去。
「國主--」李扈突然叫住他,「我忽然想起有一個女人您還沒見到呢!」
「誰?」阿那炅停了步,心中重燃起一絲希望。
「城外裴家牧場的大小姐裴清,我記得她好像也是這個年齡。」李扈狗腿的道。
多年來,裴家牧場一直是他的眼中釘,如果能借這蠻子之手除去,倒也是大快人心的事。
「你瘋了!」田知縣扯扯他的衣角。
先前沒將裴清抓來,不是因為漏了她,而是考慮到她的妹子裴靜嫁給了金烏城主,如果裴清在這裡出了事,他可是擔待不起啊!
李扈朝他擠擠眼,壓低聲音道:「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萬無一失的;再說,若真出了什麼事,還有這些蠻子頂著呢!」等裴清一除,裴家牧場就是他們的囊中物,到時偌大的土地和那些大宛名馬還怕不手到擒來?
「嗯,有道理。」田知縣好笑起來。
他的膽子雖然不大,野心倒也不小,而李扈更是膽大心狠的人,否則當年也不會設下這麼歹毒的計謀了。
呵呵呵呵……
翁婿兩人愈想愈得意。
「還不快帶路!」阿那炅狠瞪了他們一眼,心思都飛到那個叫做裴清的女人身上了。
會是她嗎?
本以為在小小的沙城裡找一個人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可他卻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現在,他只期望這次真的找對人了。
「是、是、是。」翁婿兩人點頭哈腰的,老早就忘了他們還是大明的子民,得保持朝廷的風骨了。
第三章
昨天半夜裡赤火忽然臨盆,因為是第一胎,折騰了許久才產下一匹健康的小馬,裴清忙了大半夜,整個人疲憊不已,可心裡卻很開心。
當她在老宅的書房裡登帳時,卻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聲。
出什麼事了?
她闔上帳簿,站起身正要去察看,卻見光叔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怎麼了?」她問道。
「李……李扈他們吵著要進來,小四他們幾個攔不住哪!」光叔急急的報告道。
「李扈?他居然還敢來麼」裴清聽到這個名字就生氣。
她立即衝出去一看。
可不是嗎?那個趾高氣揚、狐假虎威的男人,正是當年那個虛情假意的李扈。
「多年不見,李場主還真是心寬體胖、英俊瀟灑不減當年呀!只是,聽說這些年裡你的心肝兒倒也是愈來愈黑了。」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看著李扈近來愈來愈肥碩的腰肚,裴清鄙夷的嘲諷道。
「好說好說,這些年李家牧場還真是托了裴場主的福呢!」李扈皮笑肉不笑的道。
這麼多年過著順遂的日子,他的體重雖然增加不少,腦子可沒有秀逗,口舌更是鋒利得很。
「李場主大概忘了我曾說過的一句話了。」裴清冷冷的道。
李扈呵呵一笑,「我曾聽說裴大小姐你寧可和馬為伍,也不屑和人來往,只是,不知道這究竟是裴大小姐矯情,還是……」
「和閣下這等畜生不如的東西,自然連廢話都可以省了!」裴清截下他的話,話音未落,只見一道白光往李扈的腿上射去。
李扈大驚失色,趕緊躲避。
事出突然,加上他的身手不若當年矯健,一時閃避不及,本該插入他大腿的匕首,卻落在他的腳丫子上。
「哎呀!」李扈抱著受傷的右腳呼痛,在那邊跳呀跳的。
裴清冷冷的道:「我曾警告過你,最好別再踏上裴家牧場的土地,否則一切後果自行負責!」
「大、大膽刁民,你眼裡還有王法嗎?打狗還得看主人呢!你也太大膽了吧!」田知縣氣急敗壞的下令,「來人,來人啊!」
他一連喊了幾聲「來人」後,才意識到他這次來得匆忙,除了那兩個蠻人外,一個手下也沒帶,頓時楞在那裡。
「狗?哈哈哈哈……」裴清不禁大笑,「知縣大人說得不錯,李場主確實是條忠狗呢!」
「你……」田知縣氣得差點沒昏過去,就連李扈也在心裡埋怨岳父出言不當。
天哪!這就是傳言中知書達禮的漢家女子嗎?
這一番唇槍舌劍外加動刀動槍的真人表演,簡直讓阿那淡看得目瞪口呆;至此,他心中那個弱不禁風的大嫂形象完全破滅了。
相反的,阿那炅倒是從頭到尾看得津津有味的。
和之前那些面目姣好,卻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女人相比,眼前這女人才是他心目中妻子兼恩人的形象呀!
也唯有如此真性情的強悍女子,才可能在亂軍之中救了他。
歡喜之餘,他的一雙大手捏得骨節格格亂響。
「你們兩個是誰?怎麼會和田知縣在一起?」裴清這才注意到身邊還有兩個辮發左衽、滿臉鬍子的蠻人。
「你終於注意到我了!」阿那炅高興的說,說著便要走向她。
「別過來!」雖然驚訝於這蠻人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可她仍是警戒的後退一步。
縱使近來少有蠻人越界來搶劫,不過,他們過去的不良紀錄仍讓人感到恐懼。
「你呢?」她指指阿那澹。
「我嗎?」阿那淡指指自己,該說他是陪大哥來尋找媳婦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