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布莊是被惡意排擠過,我也的確遇襲受傷過,可那是別人的所為,他們不過是又恰巧想起了一個同樣的計畫,與那個金十三沒有一點關係!」
微微歎了一口氣,他眷戀地將唇貼上她發頂,輕輕廝磨。
「就算真的與金十三有關,那也只是商戰中的小手段。當初我為擴大聶府布莊,更是無所不用其極,你在商場這麼多年,又豈會不知商場上的殘酷?所以,我才不會在意何人策畫了那種把戲。」
緊緊擁住他的自行,聶箸文寵溺地一笑。
「我只知道有一個名叫自行的人,在我危難之際幫了我,在我需要的時候出現在我的身邊,她教會了我該如何去看人、該如何去待人,她更教會了我……該如何去愛人。你明白了嗎?!」
熾熱的唇重重吻上她耳垂。
「我愛的是伍自行!愛的是在我失明之時伴在我左右的那個伍自行,愛的是此時此刻我抱在懷裡的伍自行,愛的是將與我牽手一輩子的自行,你明白了嗎?」聶箸文啞啞低語。
無盡的憐惜、眷戀,藉由緊緊貼合的身軀,緩緩傳遞過去。
一顆大頭貼在她頸窩摩呀摩的,他屏氣靜息等待他的自行給他響應。
但……他等得頭髮都快白了,身前的身子還是一動不動,只是垂首沉默。
不由得心中一酸,聶箸文手一鬆,慢慢倒退著跨出廳門,低歎一聲後,再聽不到他的聲息。
背後的溫暖支撐一失去,伍自行才知自己再也無力獨自站立,眨一眨模糊的雙眸,她驚覺自已早已淚水盈眶。
她再怎樣遭人背叛,再怎樣傷心欲絕,也從來沒流過一滴淚呀!可如今,串串淚滴卻如珍珠般從眼中滑落下來。
她一個踉蹌,幾要癱軟下去,快速地一轉身,她想也不想地追出門去,「箸文,不要丟下我!」
她頭也不抬地向前衝,直到投入一個敞開雙臂的溫暖懷抱裡,才放聲大哭。
「箸文,不要丟下我!求你不要丟下我!」
「我不丟,我從來都不曾想過丟下你一個人!」他心中亂成一團。自行從沒哭過哪!
「可我好怕!好怕你不要我了!」
伍自行似聽不到他急切的保證,仍哭泣著。
「從小我就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我娘從不對我笑,只是白日黑夜地逼我用功讀書、逼我去學那些經營之道、逼我去面對商界的爾虞我詐、逼我去面對那從來就不該我去背負的一切!」
憶起灰色黯淡的童年,伍自行忍不住渾身輕顫。
「雖然如此,我還是咬牙忍受了下來。十二歲那年,我娘過世了,當時的我,卻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有一點點心喜!」
抬起淚眼朦朧的臉,她望向一直凝視著她的聶箸文。
「我怎會那樣?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她從沒在人前哭過,就算是失去唯一的親娘時,她也沒掉過一滴淚!今日她是怎麼啦?淚,依舊潸潸而落,悄悄浸沒了他的衣襟。
「可我並沒真的擺脫一切啊!娘死了之後,那個名為我父親的男人……」她憤恨低泣。
「他看中了我的才能,明白我比他那一群兒女能力都強,於是,便利用親情控制了我,讓我去替他辛苦賣命、去替他打江山!
從小,我便是那樣迫切期望他能看我一眼,因為我也是他的親生骨肉啊!於是,我天真地以為他真的喜歡我,他的慈愛、他的溫情也的確分給了我一些!
我娘之前會那樣殘酷地訓練我,為的不就是博取他的注意?不就是為了讓他承認我?」
那些年少往事,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一根永不能拔除的尖刺,稍一碰觸,便會痛徹心扉。
「於是,我為了他的關注,什麼都甘願拋棄了!我的女兒嗓音、我的女兒夢想、我的一切一切……
那幾年,為了讓他更加器重,我什麼都拋了!我的良心不再有,我變得心狠、我變得冷血、我變得市儈!」
她放聲大哭,「我所做的一切,只為了他能誇我一句……能多看我一眼……」
聶箸文不語,只輕輕拍撫著她顫抖不已的背,輕輕抬起她那張淚痕斑斑的臉龐,俯首輕輕吮去那珍珠似的淚,靜靜聽她嗚咽地傾訴那不堪的過去。
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永遠都瞭解不了那心傷有多苦,有多重。所以,現在他所能做的,便是給自行一處溫暖的避風港,靜靜聽她傾訴。
「可到了一切都成功之後,他……他卻要將一 撐起這一切的人放火燒死,那把大火之後……『她』死了,我卻從地獄中爬了出來!」
憶起那泣血的一刻,她嗚咽得幾不成語。
「整整一年,我到處流浪,生怕被他得知金十三尚在人世的消息,猶如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甚至晚上連眼也不敢稍合一刻。
累到極點,強迫自己睡去,合上眼卻又看見他,又聽見他在笑!笑看年紀輕輕的金十三在火中痛泣悲號,笑看著『她』與火融成一體……」
伍自行渾身劇烈地顫抖著,好似又回到了那可怕的一刻。
「不哭了,不哭了!」不忍看她再自我折磨下去,聶箸文終於開口,輕輕撫慰。
「我不敢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生怕他們會發現我的蹤跡,直到我偶然被王幼統掌櫃撿回布莊去,我才一點點放鬆下來。
王掌櫃像一位真正的父親那樣待我,一個我從來不敢奢望能擁有的父親!他將我留下來,什麼也不問,只耐心地教我重新認識世人,教我端正心態看人,告訴我世上還是好人居多。」
憶起王掌櫃慈父般的教導,伍自行稍稍止了啜泣。
「可我還是怕啊!若他也是個面善心惡的魔鬼呢?但王掌櫃卻從不將我的疏離和猜疑放進心裡,還是一如親人般地對我。
直到去年冬季,聶府布莊遭到攻擊……其實我早就知道這一天會到來,可我卻不敢告訴王掌櫃,因為我怕他問我,怕他懷疑我!嗚……」她又哭了起來。
「別哭,誰都不怪你,真的!」如抱著一個嬰孩般,聶箸文憐惜地輕撫著懷中的人兒。
「後來,我再也受不了良心苛責,終於鼓起勇氣,向王掌櫃坦誠了這一陰謀。
他卻一點也不探詢我為何知曉此事,只放手讓我全權代理南京聶府布莊掌櫃一職。
在我帶領布莊撐過危機之後,又小心翼翼地詢問我,願不願到京城聶府去幫所有聶府布莊度過難關?
我猶豫不決,他卻一點也不逼我,只耐心等我想通。後來我想,既然這一切全是因『她』而起,那麼,我有責任替『她』贖罪。於是我來到京城,入主聶府。
雖然府中所有的人都對我好,但我一直安不了心神,總在猜疑你們會不會也害我一回?
可出乎我意料,你們真的用真心待我,從不過問我所管之事,放心地將整個聶府布莊交到我這麼一個陌生人手裡!我這才驚覺你們真的與他們不同!我的防備之心才一點一點地慢慢撤去。」
她抬首仰望一直憐惜地凝視著她的聶箸文,羞澀且感激地一笑。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喜歡上我,以赫赫有名的二少身份,喜歡上一個一無是處的小人物,可我的心卻在悸跳、在渴盼,它逼我去試一下,證明我是比『她』幸運的!
可是……可是我還是安不下心,因為我不懂我能吸引你多久,我會不會讓你厭煩?我心慌啊!我看不清你的真情啊!然後,他們又追來……」
當得知金府兄妹找上門的那一刻,她以為她的末日到了。
「就算明知你平日為逗我開心,故意去尋什麼美女來評頭論足,但萬一……萬一你真的被金十一迷住怎麼辦?」
「你還敢說!」他的真心,自行真的不懂嗎?
「別氣!」她忙又解釋,「就算你不會對金十一感興趣,他們為逼我回蘇州金府,一定會軟的不行來硬的!我不敢冒險,若……若你們得知了我的本來面目、明白了我的往日作為,我……我沒理由相信你還會待我如昔啊!」
所以,她在臨進廳門之前,才會主動親吻他,為的,是想給自己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
「現在你相信了嗎?」聶箸文柔柔一笑,帶著無盡的寵溺及憐惜。
「嗯!」她用力地點一點頭,淚,卻流得更凶更急。
「剛才你不僅不屑他們,還一如往昔地憐惜我、為我驅逐那些討厭的人!我不敢置信,以為那是我的瘋狂幻想、是我的黃粱一夢!所以我才遲遲不肯給你響應,不是不肯,是不敢!因為我怕夢醒了,我會承受不起又一次的傷痛!」直到背後的溫暖支撐猛地消失,她才夢醒,才失聲而泣,才會不顧一切地追他而來!
「不是夢,這是真的,我愛自行,一生一世愛的女人,只有伍自行。」他徐緩地說完,忍不住一聲歎息,終於吻上了那顫抖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