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弟弟真是辛苦了。」她突然冒出這一句,很有感同身受的意味。
「還好。」奇異的,他竟好像知曉她所想的,正色響應,「因為他本身也很有興趣,所以還算得心應手。」
「什麼?」不甘心被排除在話題之外,季予嫻忙不迭的問:「你們在說什麼?」
這要怎麼說呢?
牧之芹並不想讓季予嫻有被排擠的感覺,但突然間要她解釋,對於剛剛那番沒頭沒腦的對話,她還真不知要從何說起。
突然響起的和弦鈴聲解救了這尷尬的一刻,季予嫻接起秘書的電話,從沒有比這一刻,更痛恨起忙不完的公事。
「予嫻,妳忙的話就先去忙吧!課程的時間我會讓蔡秘書通知妳。」在她結束通話時,顏瀚雅已體貼的先開口。
公事等著,加上他都這樣說了,季予嫻還能如何?
複雜的看了牧之芹一眼,卻什麼也沒能說,只能夠強顏歡笑的說了幾句道別的話,然後先行離開。
在這之前,牧之芹認定他的遲鈍,甚至覺得是無藥可救等級的遲鈍,但這樣的想法,卻在這一刻全面推翻。
因為躺著的關係,她沒能目送季予嫻出門,也因為如此,閒著沒事的她只能觀察他的表情,這才會發現他俊雅面容上的歎息之色。
並不明顯,但仍可以看出,那總是漾著溫煦之色的黑瞳在目送季予嫻離去之時,除了瞭然,還染上幾分輕愁。
那樣的愁慮是兄長式的擔心,是什麼都明白的眼神!
所以……他,其實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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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之芹很驚訝於這樣的發現。
原來,先前他雖然嘴上說的是全無可能,一副郎無情、妹無意,雙方以兄妹情看待對方……是騙人的!
這些說詞,全都是騙人的!
是為了不想傷及季予嫻的感情及聲譽,所以他才故意對她說了那番話,而對待季予嫻的方式,更是刻意表現出完全的遲鈍跟不解風情,試圖以此斷了對方思慕之意。
原來啊原來……
「怎麼了?」顏瀚雅回過神,發現到她的注視。
「沒什麼。」抿唇,牧之芹覺得有點慚愧。
跟他這樣的品行一比,她覺得自己真是渺小,而且好奇……
「我在想,你的人究竟能善良到什麼程度?」
他定眼看著她,像是有些訝異她的話,卻是在思考後,輕捏了一下她軟軟的面頰。「小芹,妳是個聰明的女孩子,應當知道,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也不能說破。」驚訝她的聰慧,他只能微笑提醒。
「是,我知道。」她保證,「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我都知道的。」
他微笑不語,正要叫她躺好,好讓中斷的臉部按摩繼續下去,另一首來電鈴聲卻打斷他的話。
「電話、電話。」是她設定的鈴聲,聽了就忍不住歎氣,「一定是柔柔,這次不知道要哭什麼?」
「瀚君對工作的要求是高了一點。」在她掙扎著要起來拿電話時,顏瀚雅已先一步幫她拿了電話。
看他拿電話,坐起的她順便抱怨兩句,「你們家的那個弟弟啊!折磨她還真是有一套,她現在每天回來時必定哭上一場……最少一場!上班時的求救電話更是沒有一天斷過。」
他微笑,「多磨練磨練她,這不也是妳一開始把她托給瀚君的目的嗎?」
她接過電話,表情不是很情願的那種。
雖然她一開始的立意確實是如此,但每晚要費神哄人也很麻煩的,還要不時接到這種臨時的抱怨哭訴……
「不是柔柔!」突然大叫一聲,來電顯示上的號碼,竟是失聯多時的母親,牧之芹瞬時慌了手腳,甚至驚訝到差點弄掉了電話,七手八腳的連忙開機,「媽!」
電話那頭所響應的,是一陣很嘈雜的雜聲。
「媽?」牧之芹調整姿勢,以為是她的收訊有問題,「媽?」
一個腦袋瓜子轉來轉去,換了更少五種角度,雜音突然轉小了點,才勉強聽見人聲,「芹?聽到了嗎?芹芹?」
「聽到了、聽到了。」
「聽好,雖然能通了,但電話快沒電了,爸爸,媽媽現在在……」
「什麼?」
「我們在……」斷斷續續又不清不楚的雜聲中,聽見邱玉盈很努力搶時間說道:「這裡因為……造成……雖然有點問題,但沒關係,爸爸、媽媽都很好。」
「媽,你們在哪裡?」實在沒聽懂,牧之芹趕緊追問下落。
「什麼?寶貝妳說什麼?」那頭的邱玉盈大聲的問著,好似沒聽清楚女兒的問話。
「你們在哪裡?」
「該死!這裡的收訊真是太差了。」邱玉盈恨聲詛咒,但又怕電話沒電,只得搶著說道:「寶貝,真的很對不起,因為……困在……所以沒能趕回去參加妳跟柔柔的畢業典禮。」
「沒關係,媽,只要妳跟爸爸好好的,沒關係的。」
「嗯嗯,我們很好。」總算聽見一句清楚的,邱玉盈連忙交代,「雖然……但……OK,妳們兩個不用太擔心。」
「那你們什麼時候回來?」從OK兩字,她只想追問這問題。
「爸爸、媽媽也很想早點回去,但是……的關係啊!短期內還是要等……」
「什麼?」完全沒聽見重點。
「就……所以要等……」
根本就聽不清楚,急得牧之芹趕緊嚷道:「不管什麼問題,趕快回來,我們一家人一起想辦法。」
「什麼?芹芹妳說什麼?」雜音太嚴重,邱玉盈只聽見嘈雜聲跟幾個斷續的單
「我說……」咬唇,牧之芹已無法再重複一遍。
因為想到,雙親生意失敗已經很失意了,若有什麼難言之隱,不想破壞他們為人父母在子女心中的形象,她這時一再要求他們趕回來,還逼著要問清他們失敗的原因,不是顯得她任性、不夠體貼?
「沒事。」想了一圈,牧之芹改口道:「我是說,我會好好照顧姊姊,你們不用分神擔心我們,先處理,處理手邊的事為優先。」
「嗯,妳乖,要照顧好姊姊,媽媽這邊……公司……一團糟,恐怕……一陣子,要晚點才能回台灣。」
「嗯,沒關係,總之你們的安全第一,有什麼事的話你們慢慢處理,不用急著回來。」極力克制,牧之芹才沒讓自己的聲音破碎模糊掉。
「那……就這樣……沒電了,芹妳……」
「媽?媽?」雜音到最後是靜默一片,急得牧之芹又調了好幾個姿勢,但最終,電話那頭再也沒傳出任何聲音,電話早已經斷線。
瞪著沒有任何顯示的小屏幕,她的眼前模糊成一片。
怎麼樣也止不住心底深處那股酸楚的感覺,她想著雙親,想著他們都有一點年歲了,卻在這時面臨生意失敗的挫折,想著他們的心情,想著他們挫折中還得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搞得有家歸不得……
「別哭。」手上滿是按摩油,顏瀚雅想為她拭淚,卻有一點小問題。
「我沒有。」她倔強的否認,直覺用手背住淚眼模糊的眼上一擦。
「別……」他想制止已經來不及,只能趕緊淨手,拿面紙擦去手上大半的按摩油,這才能撈起溫水盆中的毛巾……
「啊!好痛!」按摩油因為她胡亂的一糊而滲入眼中,痛得她哇哇大叫。
「沒事、沒事了。」他溫言哄著,帶著暖暖熱氣的溫熱毛巾敷上她的眼,替她擦去眼淚,也擦去攪和一氣的按摩油。
「好痛。」她嚷,眼淚一路從緊閉的眼中滑落。
「忍忍,一下子就好了。」他說著,內心深處也因為她這倔強的,佯裝成堅強的小模樣而感到柔軟不已。
「……」她任他擦拭她的臉,擦掉眼淚,也擦去滿臉的按摩油。
沒人開口,只有他重新擰毛巾的聲音。
水聲嘩啦啦的,就像她內心中潰決的奔騰思慮,也如同她沒能止住的眼淚。
一向不是軟弱的人,可是,即便她再怎麼堅強或能幹,她也只是個剛要出社會的年輕女孩。
也許她能用冷靜的態度來面對家變,還能有足夠的理智去思考應對的方式,可是這樣的理性只能針對那些身外物,那跟面對她摯愛的雙親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
那是她的至親,她不願意他們受苦,一點也不願意……
「沒事了。」拭淨她的小臉,用面紙輕擦去她不斷落下的淚水,顏瀚雅溫言輕哄,「剛剛令堂才來過電話不是嗎?我相信一切都會好轉的,妳別哭。」
「我沒有!」仍是倔強的否認,閉著眼睛,鼻音濃濃的強調,「都是你那些按摩油害的,弄得我好痛。」
那小小的、故作堅強的倔氣模樣惹得他心憐萬分,卻也忍不住要為這樣孩子氣的倔強而發笑。
在顏瀚雅意識過來前,他已傾身朝那哭成兩朵小小粉紅雲團的眼瞼輕吻了一下。
奇異的觸感讓她怔了怔,試著想弄清,剛剛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