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我太保護她了。」說這話的傅爸爸不好意思的搔頭,「上大學之前叫她安心讀書就好,結果現在連顆荷包蛋也不會煎,呵呵……」
「爸!」當時在一旁的傅意湖紅著臉,難為情的輕嚷,「我會自己叫飯吃啦,不用他照顧我。」
「我又不是叫廷蔚來當你的煮飯婆……呃……公,是要他在生活上照應你一下啦!你現在一個人在家我怎麼會放心!」傅爸爸緊緊握住左廷蔚的手,不理他的再三拒絕,強迫中獎的慎重托付,「你這兩天就搬過來吧,兩人住一起也比較有照應。意湖就拜託你了。」
想不到那竟然成了傅爸爸的遺言。左廷蔚不勝欷吁。
「她有親戚嗎?」
左廷蔚聽到一旁不知哪來的遠親的談話。
「記得是有個姑姑,不過十年前跟個有婦之夫私奔,早沒有聯絡了。」
「那誰要照顧她啊?她不是還在讀書嗎?」
「我想,她已經十九、二十歲了,應該會照顧自己了吧?」
「嗯……」
對話的人一陣靜默,過了一會兒,另起了其他話題。
十九歲是可以照顧自己了,沒什麼好擔心的。左廷蔚丟下手上的煙,踩熄。
他走到傅意湖的身邊,思考著該喊她「妹妹」,或者直接叫她的名。
在父母過世之後,他們這一層「兄妹」關係就跟著消失了。
察覺他的存在,傅意湖抬頭仰望,始終憋忍著的淚水在瞧見他臉龐的一剎那,紛然滾落。
一手拉著他身上的孝服,貝齒緊咬下唇,如櫻花辦粉嫩的唇已被她咬破,染著沉痛的紅。
「我們……都變成一個人了。」垂首的同時,淚水灑落他的孝服下擺,彷彿是她替他哭出了心中的悲。
意湖就拜託你了。傅爸爸臨行前的委託不知為何又飄進他的腦海裡。
眼前哭得小臉兒皺成一團的女孩,已不如往常總昂著下巴,與他頂嘴,對於他的每一言一語,皆有辦法反駁。
她拉著他的衣擺,將他當成僅剩的親人般,對他傾訴她所有的悲痛。
左廷蔚嚴肅的眼神驀地柔和了,抬手收攏她的頭靠在他的胸前,情不自禁地開口道:「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
他們其實已經沒關係了。傅意湖心底清楚明白。但他的安慰仍讓她洶湧的淚水稍稍收勢。
擴聲器傳出司儀請喪家就位的呼喚。
左廷蔚輕輕將她拉開,無聲歎息,「走吧,送爸媽他們最後一程。」眨掉眼角閃動的淚光,他攬著無緣妹妹的肩走入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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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意湖望著門上大紅雙喜字發了好一會兒呆,咬牙用力將其撕下來。
接著踱進新房裡,將傢俱上的雙喜字二撕落。
她邊撕邊掉淚,迷濛淚眼常常看不清貼雙喜字的位置,揠了老半天,樞不下任何東西來。
「爸……」她咬唇哽咽輕喊,心中悲痛終於讓她不支蹲下身,抱著膝蓋狠狠的哭泣。
當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她才發現這房子大得嚇人。這幾天晚上,她總是無言瞪著天花板,怎麼也睡不著。靜寂的夜裡,只有眼淚陪伴著她。
早上起床時,習慣會靠著吧檯,問爸爸今天的早餐是什麼,如今,廚房裡的鍋碗瓢盆放置位置一樣不變,卻無人使用,餐桌上空無一物,不再有熱騰騰的早晚餐,於是陪伴著她的又只有哀痛欲絕的淚水。
再也不會有人問她今天在學校過得好不好,考試成績如何,假日要去哪玩……再也不會有人了!
急促的門鈴聲打斷了她的哭泣,她猜八成又是來弔慰的親戚朋友。擦掉頰上的淚,走出新房,穿過客廳,來到玄關,打開門。
「你好。」一名陌生男子朝她點點頭,搬入了一大紙箱。
「請問有什麼事嗎?」傅意湖一頭霧水的問。
她不記得她有訂購任何東西啊!
「我們是搬家公司的。」另外一名尾隨進來的男子又搬入了一大紙箱。「請問這些東西要放哪?」
「什麼搬家公司?誰要搬進……」
「先放客廳就好。」低沉男音飄入屋內。
她知道這個嗓音。
「左廷蔚?」傅意湖閃過搬家工人,赤腳走到了門外,果然看到左廷蔚站在電梯口,幫忙搬家工人將堆滿電梯的一堆紙箱推出來。「你在幹嘛?」
「搬家。」
「你搬來我家幹嘛?」
左廷蔚直起身來,拍拍手上的灰塵,「這裡也是我家。」
「你自己也有家啊,幹嘛搬來我家?」
「賣了。」
「賣了?」賣了又關她什麼事啊?
「他們決定結婚的時候就賣了。」他輕描淡寫的說,將一把吉他放到她手上,「小心搬,別撞壞了。」
「我們的爸媽已經死了,他們還沒入籍,我們已經沒關係了,你不可以跟我住在一起。」她急急追上逕自走人家門的左廷蔚,「你聽到了沒?」
「我的房間在哪?」
「左邊……不!」她拉住他,斬釘截鐵的說:「我不要跟你住在一起。」
他低頭凝視著矮他一個頭的她,「你忍心讓我流落街頭?」
「那應該不關我的事吧!」又不是小孩子,怎麼可能流落街頭。要博取她同情,省點力氣吧!
「狠心的女人。」他轉頭指揮搬家工人將行李搬進左邊房間。
「你沒有權利住進我家,聽到了沒?」
「我有。」放下手上紙箱,將她手上的吉他放置角落。
「哪裡有?我們已經不是『兄妹』了。」她特別強調「兄妹」兩字。「你是……你是沒有關係的叔叔!」
叔……叔?!這死小孩竟然叫他叔叔?他們也不過差了八歲啊!左廷蔚真想用力捏她的臉頰,逼迫她改口。
可惡的白目小蒼蠅!
「這間房子是我媽跟你爸共有的,我當然有權利住。」他的嘴角無法克制的微微抽搐。
哪有這回事!「這房子我爸買的!」
「在我媽將房子賣了的同時,就改為兩人共有了。」他斜睨她,「你不知道?」
一定是爸爸趁她忙著期中考的時候,偷偷摸摸下的決定。男人,有了新老婆,女兒就擺到十萬八千里遠去了!
傅意湖咬著牙,氣得俏臉通紅。
這女孩只要一生氣,雙頰就會紅通通,看上去……還挺可愛的。
傅意湖外表乍看並不出色,典型的書獃子。她常是沉靜少話的,但即使不開口,左廷蔚也可以從她那雙表情豐富會說話的瞳眸中瞧見未出口的心語。
她驚愕時眼眸會放大,疑惑時也會放大,但雙眼皮會擠成單眼皮,思考時眼瞳會轉來轉去:生氣時眼睛是不看對方的,白皙雙頰依憤怒程度而有不同層級的紅……觀察則是一件好玩的事,所以只要她在場,左廷蔚帶有興味的目光常是跟著她轉。
她的眼鏡像是她的保護色,適當的遮掩了她所有的情緒,卻逃不過攝影師的銳利瞳眸。
「還有其他問題嗎?」
她想起來了。「你不是自己一個人住外面嗎?」之前每次聚會,左媽媽都不曾放棄遊說他搬過來一塊住,但他沒有一次不拒絕的啊!
「退租了。」
「幹嘛退租?」
「因為我要住這裡!」他不容反對的朝她堅定一笑。
從沒看過這麼任性妄為的人。說不要跟他們同住的也是他,現在擅自搬進來的也是他,好像地球是繞著他而轉似的。
「你要住多久?」她憋著氣問。
可惡!如果不是這房子他也有一份,她真想將他一腳踢出去!
「隨我高興。」
果然是超級討厭鬼!
「既然你要住這裡,那我要制定公約。」她氣惱的抬頭,不意又撞入他深幽黑潭之中。
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耶,不管什麼時候她看到他時,他的視線都是在她臉上,好似已經看了她很久,害她常因此莫名的心頭小鹿亂撞,好想拿膠帶將他那雙帶有魔力的眼給封住。
「都可。」他隨意攤手,無所謂。
想到要跟八字不合的他同住一個屋簷下,傅意湖就覺頭皮發麻。她有預感她以後沒有平靜的好日子過了。
她要遠離這個人,離得越遠越好。博意湖小跑步離開他的房間,迅速往對門她的房間移動。
「喂!」在她手握上門把的時候,他叫住了她。「你今天說的話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還要多。」
那話聽起來好像他一直在注意著她似的!傅意湖臉上不由得一陣燥熱。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她太過度意識到他的目光、他的存在、他所說的每一句話,讓她常常覺得如此分心在他身上的她,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她喜歡置身事外,不喜歡眼人胡攪瞎纏!
她一定要想辦法將他趕出去!傅意湖用力扭轉門把打開門,再「砰」的一聲將門關上。
過度的反應讓左廷蔚忍俊不住笑出聲來。
他會住多久?
等他完成傅爸爸的托付,他就會走了——如果沒出狀況的話。
第二章
關在房裡的傅意湖手上敲著鍵盤,思考著要訂定幾百條生活公約好讓不速之客因為受不了束縛而自行離去,耳朵卻一直注意著外頭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