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片刻,從羲公的口中,突然道出一句絲絲與杜烈火從來都不奢望會聽到的話。
蔣錕像是沒聽清楚似的,還豎起耳朵再問了次,「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是說,你不認為絲絲姑娘該嫁的人,是我們家二公子,而不是你,不妨你聽聽我的建議,就當個君子,成人之美算了。」羲公又再說了一遍,聲音之大,連外頭那兩人也聽得清清楚楚。
蔣錕緊握著拳,語帶戲謔說道:「你是老糊塗了,還是受到了什麼刺激,怎會說出這種渾話來?」
「我一點也不糊塗,我人雖老,但我這雙眼睛卻亮得很,原本我是對她沒什麼好感,但從發生的這幾次事件看來,我看得出來,讓她入主我們杜家,陪二公子過一輩子,是絕對有這資格。」所有的事,羲公全看在眼裡,兩人攜手同心、患難與共的精神,便是考驗愛情的最佳見證。
窗外的絲絲,一聽到羲公對她這樣的認同,一顆珍珠般的淚,陡然地滾落粉頰。
杜烈火欣慰地搭在她的肩上,對於羲公,他們對他是誤解太多了。
只是這樣的論調,聽在蔣錕的耳裡,像是朝他雙耳丟進幾百支針,哪有辦法聽得進去。
「少在那邊跟我講那些長篇大論,羲老,你不是私塾裡的夫子,我也不是你的學生,跟我說這些屁話,我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我簡單地告訴你,你最好乖乖地照我原先的計劃去做,如果你敢在踏出這廟門後,洩漏一丁點有關我們倆的秘密的話,我就豁出去,大家一起玩完,那對你心目中的金童玉女,我有辦法讓他們踏不進回疆一步。」蔣錕做事向來心狠手辣,說到做到,羲公無法不正視。
「蔣錕,我這一百萬兩……」羲公正準備將銀票掏出來還給蔣錕,可又馬上被他一手塞回手裡。
「我不管你要不要這筆錢,明天中午,我要是沒發現那丫頭軟趴趴地被抱到我面前,後果如何,你自己看著辦吧!」
他極為粗魯地推了羲公一下,隨即使邁開大步走出廟門,不消多久,便騎著馬揚長而去。
絲絲與杜烈火此時也不好做什麼,在羲公還未發現前,早先一步返回驛館。
第十章
四更天,漠北的黎明,總是來得特別早。
室燈如豆,卻仍熒熒灼亮著。
杜烈火將絲絲的房門一推,見她仍衣著完好地坐在四方桌前,望著桌上燭火,目光凝滯。
「睡不著嗎?」
絲絲一臉彷徨,緊繃的線條佈滿整張小臉。「烈火哥,我們該怎麼辦,我們不能害了羲公啊!」
杜烈火對她比了個噓聲,並迅速將門窗緊閉,他知道蔣錕這傢伙,說出來的話一定做得到,也許,早已派了許多手下,在監視著驛館內的一舉一動。
「別緊張,總有辦法可想的。」在這一刻,他要比她更鎮定,不能自亂陣腳。
她蜷縮地靠在杜烈火懷裡,像只無助受傷的小鹿,滿心焦慮,卻無計可施。
「不如我們連夜快速離開,只要一過了省界,我就會很快找得到我們的族人,十四旗的人我都有認識,一定會有人幫助我們的。」絲絲張著大眼,但願她這意見能有實質上的幫助。
然而杜烈火臉上一點愉悅的表情也沒有,他喟然說道:「外頭不曉得埋伏著多少蔣錕的人手,只要我們一有動作,消息一定馬上走漏。」
「可是明天中午一到,羲公他……」
「呵,你別嚇成這樣,船到橋頭自然直,天無絕人之路。」溫熱的大手撫著她耳垂邊的幾綹髮絲,輕鬆說道。
這幾句話,是真的有把握,還是只說來安撫人心用的,絲絲半信半疑,鮮少看到有人出了事,還能這樣談笑風生的。
」你……」
「嗯,別說。」他輕輕將四節指腹壓在她的唇瓣。「這些日子以來,咱們東奔西走,一刻也沒停下來過,時光總在忙碌匆促中渡過,趁著還有—點時間天才亮,讓我們享受這片刻寧靜,好嗎?」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說話這般出奇地溫柔,這是不是就是她常聽到人家說的鐵漢柔情啊?
在這樣接近天亮的破曉時分,一切都是那樣淒迷難測,兩人十指在不知不覺中,已悄悄交握在一起,壯碩的胸膛,正一寸寸朝她挪近,末了.還直接貼在她那起伏不定的胸前。
「你在緊張?」他覷笑著。「那將眼睛閉上好了。」
絲絲愣了會,才緩緩閉上眼睛,杜烈火緩慢地以舌尖挑開她敏感的櫻唇,讓她的壓力從唇齒間釋放出來,並以微弱的掬取探進她的口中,平緩她拮据不安的呼吸。
片刻,絲絲便因杜烈火的滋潤,而暫時忘卻先前的不安。
她睜開眼,羞紅的臉因燭火的照耀,更顯得酡紅了。
「如果有一天,我沒辦法陪你回天山,你會怎樣辦?」他帶著玩笑的口吻,故意問著。
「你說什麼?你不陪我回天山?」絲絲大聲問道。
「我是說如果,也許……我突然生病了,或范曄他們臨時又反悔了,無法一路護送你回去,你能一個人回天山嗎?」
「不,你不會生病,范大哥、范小哥他們也不會臨時反悔。你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你……」絲絲整個身子突然抽離開他。「你……你覺得累了,還是我帶給你太多麻煩,你……你怕了?」
「絲絲,你太緊張了。」
「不,我早就知道,從頭到尾我就是個麻煩,我早有自知之明了,沒有我,你們早就回到杭州.日子鐵定比現在還逍遙快活極了。」絲絲不想聽他的任何解釋,會問這句活,動機顯然就不單純。」你出去,我不要再看到你,明天中午過後,我會自動離開,不會再給你添任何麻煩……」
原以為杜烈火會急於解釋,誰知道他連個字都沒吐,便乖乖地聽絲絲的話,開門而去。
她覺得這一切真是荒謬極了,前一刻才對她這麼呵護入微,下一刻卻又說出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他到底是怎麼了,被蔣錕嚇怕了嗎?還是根本就對她已經沒感覺了?這……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越搞是越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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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接近中午,絲絲的心就越紛亂,昨晚杜烈火的反覆情緒,讓她一時沒辦法得到平靜,一直等到范暉來叫她去吃飯,她想知道的答案,依然沒出現一個結果來。
「你二表哥呢?人到哪去了,怎麼會是你來叫我?」
「是羲公要我來找你的,至於我二表哥……喔,你不說我都還差點忘了他,從一大早我就沒看到他了。」范暉邊走邊說道。
一大早就不見人影,他是會跑去哪裡?就在她還想不出個所以然時,在范暉的帶領下,她已出現在飯廳裡了。
「絲絲,這幾天你趕路也趕累了,我請了廚子給你弄
碗雞湯,你趁熱喝了吧!」羲公嘴上雖掛著關懷,但態度上,還是沒顯示得太過熱絡。
絲絲看著眼前那碗冒著白煙的雞湯,又再回看羲公一眼,見到他泰然自若,一副沒什麼大事發生的樣子,心裡頭更覺得怪異,對方那種沒什麼表情的臉,會不會又臨時改弦易轍,要不然,他怎能這樣輕鬆,還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絲絲姑娘,你為什麼還不喝?」羲公見她動也不動,開口叫了她一聲。
「嗯……這,烈火哥怎麼沒有一塊來用餐?」她左右張望,就是不見杜烈火的蹤跡。
「他回杭州去了。」
「你說什麼?他……他回杭州去了?!」絲絲突地站起來,兩眼露著驚慌,她不敢相信,他昨晚問的話,他竟然都照做了。
「絲絲姑娘,他回杭州是因為有要事在身,他有交代,要我們送你回到天山去,反正現在離天山也不遠了,你至少不用那麼擔心了。」羲公雙眼偷偷瞄向窗外,然後接著便慇勤地替她將雞湯端起。「你快把雞湯給喝了,等會我們就好上路了。」
「我不喝,哼,這個懦弱怕死的膽小鬼,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沒種面對蔣錕,所以才夾著尾巴跑掉了。」絲絲越說越氣,一想到昨晚他先占完她的便宜後,再腳底抹油,逃得不見人影,一股氣就不知要往哪發洩。
「絲絲姑娘,有話好說嘛,我們也會好好保護你呀,對你的關心,一定不輸給我二表哥。」范暉連忙過來安慰,一張笑臉還沒送到她面前,就被她給一掌轟開。
「誰希罕你的關心,給我走開!」
絲絲走出飯廳,直接走到外頭的小花園,羲公還鍥而不捨地拿著雞湯,追到了外頭。「絲絲姑娘,這是二公子囑咐,一定要燉給你喝的,就算你再怎麼氣我們二公子,也別拿我們出氣啊!」
三個人在小花園裡胡走一通,使得躲在屋頂上的弓箭手,遲遲無法做出進一步的動作,這蔣錕有交代,除非羲公沒有將加有天香軟筋散的食物拿給哲扎丹絲服用,再放箭給予教訓,可從現在這情況看來,羲公是有逼迫哲扎丹絲服用,是她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就是說什麼也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