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句話,甚至是一個眼神,皇帝不敢不遵,不敢和她討價還價。
所以她現下就是要來制一制這個老兒子的。
她不廢話,直接挑明了說,「把天牢裡的女娃給放了!」
「老太妃……」長公主淚眩於眶,全身發顫。
老太妃橫睨一眼,「瞧瞧,眼睛哭得這麼腫大,都快看不到眼白了。」全是紅血絲,她老人家可是會心酸的。
「玄嬤,還不將長公主扶起身子。」皇后輕斥著。
「是、是!」玄嬤連忙攙扶,但是跪了一整夜的長公主起了下,又軟跌了去。
「造孽!」老太妃氣呼呼地大罵。這個「孽」指的自然是她的不肖子。
「救救小良!老太妃,求求您大慈大悲。」長公主倒癱在玄嬤的雙臂內,她是以意志力支撐著弱乏不堪的身軀。
「哎唉!別又來那一套來生結草啣環的感恩戴德了,不管是大良、小良,或者不良,反正老太婆我的金口已經開了,就看穿黃衣裳的那個人賞不賞我的老臉面了。」
聞言,皇帝咳了下,尷尬不已。「娘!朝堂上的事……」
老太妃怒光一射,「我老太婆管不得,閃一邊涼快去是吧!」
「兒臣不敢……」頭痛啊。
哼!不敢?老太妃大叫,「皇后!你立刻去把宮裡的毒藥全都拿來,什麼鶴頂紅,砒霜之類的,還有,記得拿一條白綾來。」
「您這是……」
「以死相脅!」狠眼一瞪,老太妃說道:「我老太婆老得快進棺材了,沒力氣和你辯那些律令、國法!」直接用蠻硬的比較省力氣,「效果」也大嘛。呵呵。
「皇兒!給你一炷香的時間,赦不赦那個小良娃兒由你決定,我老太婆不吵你了。不過,要是不赦的話,就準備派人來替我老太婆收屍吧!我也好早一日去見你的父皇,告訴他,他的兒子多麼不肖,把我活活的逼死了,枉費我的教養大恩!早知今日,我應該把他的不肖兒子給掐死……」
皇帝苦著臉,他的娘怎麼說得好像是真的,他哪有不肖,哪有逼死她啊。
「朕,赦了便是。」有母若此,他哀笑著。
「皇兄!謝……」
「長公主!」老太妃制止道:「做人要有志氣,他原本鐵了心要殺你的女兒,你謝他做什麼!」
霎時,御書房內安靜得連一根針掉下去都可以清晰聽見。
皇帝就是拿他的嚴母無可奈何。
老半天,老太妃覺得無聊,而且她也困了,於是呵口氣,撂下話,「不肖子,記好,赦了小良之後,別忘了賜封郡主的稱號!」
第九章
將軍府邸,安寧公公以及幾名婢僕跪在地上低泣哀鳴。
「二公子,您這是何苦?您和溫姑娘只是口頭婚約,不算做數!」
「公公說的是,王公貴族和平民百姓的髮妻早死,不都是立刻納妾,有的男人連難過傷心都沒有……」
「走開!」屈更非連眼皮都不抬。
「老奴才求求您,您的右腿都被廢了……」安寧一邊猛磕頭,一邊咽聲,「天牢的守衛何其森嚴,沒有御賜金牌,任何人也進不了的。上一回被刺砍了幾十刀,全身血淋淋的,好不容易從鬼門關闖回來,只是傷了一隻腿。若是再來一回,恐怕……」
「恐怕英雄氣短,未救紅顏,自己先陣亡了。」一聲帶笑的低嗓音由遠到近。
「大公子!」安寧和婢僕們一見救星立即鬆了口氣。
「你們趕緊逃命去吧!二公子現在不可理喻到可能妄殺無辜。」
「小的退下!小的去沏茶來……」眾人連忙退下。
半晌,屈更是一下子低笑,一下子噴噴有聲。
被迫躺在榻上的屈更非睜開眸子,冷冷地道:「立刻放開我。」
「弟弟,哥哥我對你手足情深啊!」所以趁著他不省人事的時候才拿繩索把他的四肢手足給結結實實地捆綁起來。
哎哎,他這風采翩翩的弟弟身上全裹上百繃帶和繩索,看起來好像是個怪物。
「我怕你去送死,到時候我們屈家不是得辦喪事?」
屈更非射去一記銳冷的寒光,不想與他多費唇舌。
「別用這種絕交似的眼神看我嘛!更非,你的右腿大概得瘸了,難道你非要把左腿也弄瘸不可!」
「我、要、去、救、小、良!」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咬牙說。
「不過是個即將及笄的小乳娃。」且慢,似乎可以……
屈更是的桃花眼漫上玩笑的亮芒,他故意哀嚎著聲音,微咽道:「其實你的小良娘子已經在天牢裡自盡而亡……」
「你說什麼?」
「世上已經沒有溫小良這個人了。」他可不是誑騙,爹從宮中帶回來的口訊是那個小乳娃不叫溫小良,她的正確閨名是冷小良。
「小良……死了?」
「『溫小良』已經消失人間了。」爹大概快來這裡報喜訊,所以他得先「出口」為強。
正得意著,屈更非突地噴溢出一大口的鮮血,同胞兄弟的屈更是大為駭異。
老天!他只是好奇弟弟可不可能流下傷心欲絕的英雄淚,怎知他會狂吐鮮血啊。
「冷靜點,這陣子你身上失去的鮮血還不夠嚇人嗎?」
恍若未聞,屈更非又接著吐出一大口一大口的鮮血。
「算我求你了,你再這麼吐血下去,遲早要去另一個地方等待輪迴。」有人深情成這副德行嗎?屈更是不禁跳腳,急道:「溫小良沒死。你不可以再吐血了!我可不想照顧一個肺癆鬼,堂堂的大明小將,動不動就為了姑娘吐血……」
愛一個人必須愛到毀天滅地,必須愛到以「血」相許的地步嗎?
「小良沒死?你剛剛……」話未完,屈更非又是一陣大吐特吐。
轉眼間,他的衣上、榻上,甚至是屈更是的俊顏上、衣衫上全是腥紅的血漬。
「就跟你說你的小良娘子還活著,你怎麼還是吐血不止啊……」
「屈更非!」
一聲稚嫩的撒嬌童音震懾住屋內的兩兄弟。
猛回身,一見是救星來到,屈更是沖地抓住溫小良的手膀,把她拖到床榻前,急切切地大聲說道:「快!你趕緊讓屈更非瞧瞧,叫他別又吐血了。」
「啊!」床榻上全身上下全是紅繃帶的男子竟是屈更非?她呆呆地掉眼淚。
「哭個啥勁,你未來的相公快要吐血死了,趕緊和他說話啊!」如果更非當真吐血而亡,他這大哥也得以命相陪了。
「屈更非,你別吐血了,你別死呀!」溫小良嚇得幾乎喘不過氣,她忽爾趴向床榻上的他,哇哇地痛哭流涕。
小良?他的小良!這是他的幻覺?或是他已經魂飛魄散,已經到黃泉和她相會了?
微睜黑眸,屈更非淺淺地勾勒著滿足的笑弧。
「你不可以死!你死了,我會恨你的!」溫小良一邊大哭,一邊用力搖晃他的身體。
呃真是他的小良「你,還活著?」他想伸手摸她,感覺她是真實的存在,但是他的兩手被捆綁住了。
「活著,活著!」忙不迭地點頭,溫小良繼續著搖晃的動作,「我還沒跟你拜堂完婚,還沒成為你的親親娘子,我才不要死!」
「小良……我的小娘子……」眼前一黑,他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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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轉醒的屈更非體力仍然虛乏,溫小良一小匙、一小匙地餵他吃藥。
她抱怨著,「屈更是真壞!把你綁在床上就算了,還騙你說我死掉了。」
「他是害怕我被衛兵砍死……」若不是更是將他捆綁住,他絕對會再闖一次天牢。
「不過,他說的也不是渾話,我真的不是溫小良了。」
「呃?」他輕點她的小鼻尖,溺笑著。
「我現在是冷小良。」說著,她又皺著鼻尖,憨憨地甜笑,「很好玩,對不對?我原本是溫的,忽然成了冷的。原來我的親生阿爹叫做冷榛,仙女姑姑是我的阿娘呢。」
屈更非的眸底一片柔情蜜意。
「是這個樣子的……」她打開話匣子,叨叨絮絮地把她的身世和她如何不用被砍頭的原由說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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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之後,冷小良完成成人禮。
皇帝下詔,賜封郡主之尊,並賜府第。
這日,鳥語花香好時節,小良郡主奉詔進宮和皇帝下棋,敘談。
「朕讓你三個棋子。」以示他的大量。
冷小良一邊吃著糕點,一邊下棋子,眼看就要輸了棋局,趁著皇帝不注意的當口,她偷偷地調換棋子。
「現行犯!你敢欺君?」餘光瞥見了「罪行」的皇帝故作威嚴斥喝道。
冷小良一時氣怒攻心,她乾脆「光明正大」地當著皇帝老子的面連換幾個棋子,嘴裡咕噥著,「馬後炮,車在後,將軍。哼!我就是欺君,你這個『朕』要怎樣,又要砍我的腦袋了,還是把我打入天牢和老鼠一塊兒玩?做皇帝的都很過份,一天到晚用欺君和造反的死罪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