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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鐵勒(綠痕)

  望著堂上南國每一任皇帝的牌位,望著牌位上寫滿了百年來南國歷史的字跡,玉權不知該如何告訴先皇們,南國江山恐將在父皇手裡中止,而他這個罪人,或許,永不可能列位在這祠堂裡。

  「列祖列宗在上。」手執香的玉權,合眼喃喃上禱,「我南國存亡,就看丹陽這一戰。」

  插妥香柱,在離去前,玉權走至堂側,伸手輕撫著也在堂中的素節牌位,而後他取來自己的一束髮,以配劍割斷後,靜放在牌前。

  第四章

  長安,東宮。

  「有何消息?」夜深未歇息的太子靈恩,在宮人領著甘培露進殿後,挺好奇他怎會在大半夜入宮。

  替太子四處下耳目的甘培露,恭站在他面前一揖。

  「殿下,臣接得來報,大將軍石寅所派回朝請旨之人,明日將抵長安。」

  靈恩不解地問:「請旨?」爾岱不是早就拿下西北,怎麼爾岱不返京,反讓石寅派人來請什麼旨?

  「西北有意續當臣國,但就不知聖上意下如何。」戰敗求饒的西北苦求石寅捎來口迅,只有不忘西北,西北願永臣於楊國。

  「臣國?」靈恩不以為然地輕哼,「在父皇派兵之前,西北就應當知道,此番掀戰,西北將不再有國。」現下後悔,太晚了。

  「殿下認為聖上會命晉王先滅了西北宗室,再將西北納入版圖?」以上回聖上龍顏大怒的情況來看,難道聖上真要對西北斬草除根?

  甚是知悉建羽心思的靈恩徐徐頷首,「正是。」

  「臣知道明日在朝上該說些什麼了。」在明日早朝之時,他得代太子趕在眾臣之前先向聖上提議。

  覺得夜深寒意逼人的靈恩,邊命宮人取來火盆邊關心已進行了許久的滅南之戰。

  「南邊戰況如何?」上回聽玄玉差人來報戰況,是在玄玉欲舉兵進攻採石之時,就不知玄玉擄了那個盛長淵沒。

  「回殿下,我軍僅剩丹陽尚未拿下。」

  他轉了轉眼眸,「南國皇帝與太子可都在丹陽?」

  「此二者皆被我軍困在丹陽。」甘培露頓了頓,「依殿下看,戰後聖上是否也會滅了南國宗室?」

  靈恩不認同地搖首,「南國國情與西北不同,若是戰勝後即滅了南國宗室,只怕南國遺民必反。」

  「但……」留著南國宗室,豈不是埋著禍根?

  「在我楊國穩定南國這塊土地之前,堯光皇帝尚可苟活一段時日,至於盛長淵,父皇早已下旨要玄玉召降。」

  「南國太子呢?」沒聽到他點到玉權的名,甘培露很懷疑他對同是太子的玉權有何打算。

  「你以為……」靈恩橫瞥他一眼,「我容得下他嗎?」

  不殺堯光,是因他軟弱無能不具威脅,不殺盛長淵,是因他乃難得一見的將才,但具備帝王之相、將才資質的玉權,此等後患,怎能留下?留著他,好讓南國遺民在日後圖謀復國嗎?

  甘培露明白地頷首,「臣這就去為殿下擬摺。」

  總覺得仍是有些冷的靈恩,在甘培露離殿後,命宮人在殿中再多加幾具火盆生暖,在走至御案前途經窗畔,他信手推開窗,看著紛落不斷的大雪,在夜色中掩蓋了楊國帝京。

  兵臨城下。

  南國東京丹陽,由石頭所造,外有護城河、內有厚石所築之牆,攻守俱佳,自楊軍軒轅營攻陷採石推至丹陽城外以來,丹陽城始終不動如山未破分毫,可在余丹波圍城月餘,供輸丹陽糧草的南方早遭趙奔與閔祿截斷之後,傷兵滿城、無糧可用的丹陽城,一如南國太子所言,遭楊軍三軍齊攻的丹陽城,縱使乃石頭所造,亦是要破。

  破城關鍵在楊軍四面破城。

  女媧營在余丹波下達破城令後,辛渡與閔祿兩軍會合於丹陽城城西,開始由西城門破城;伏羲營行軍元帥德齡,率軍搶攻東城門;奉召前來的趙奔自南城門進攻,不讓南軍有任何出走的機會;軒轅營則由余丹波與樂浪齊攻丹陽城北正門。

  丹陽城四大門在同一時刻遭到楊軍四路進攻,在楊軍紛越護城河著手破門破牆之時,位在城上的南軍雖向城下擊砸滾木礦石,亦以熱油鐵汁澆灑,但在楊軍箭伍密集箭雨之下,城上南軍漸漸失守,僅能依恃固若金湯的城體抵敵,但攻勢一致的楊軍,卻不急著攀牆入城,反在四座城門外推來各營所有投石機,同時將巨石投向城門與城頂牆壁。

  飛越丹陽城牆的大小石塊,佔據了城牆內外的天際有數日之久,以石攻石之下,丹陽城損,眼看四大城門破門在即,居於城內的盛長淵,將城中殘餘南軍分派至四處城門處,準備隨時迎擊攻入城中的楊軍,而城外楊軍各營統帥,則是在破門而入之前,統一向各營兵員下令。

  「聖上有旨,務必生擒堯光皇帝、南國太子與盛長淵!」

  四面城門,幾乎是在天明前同時倒下。

  破城之後,行軍元帥宣王率軍直搗皇宮,行軍元帥信王顧守丹陽城內外,行軍大元帥齊王始率軍掃蕩城內南軍,並派出余丹波與樂浪合力生擒戰至最後一刻的盛長淵。

  兩腳踏上丹陽城市井的玄玉,張目四望,自城外入城以來,他始終都沒有見到南國太子玉權的身影。

  將守城之戰交由盛長淵的玉權,已在朝殿上站有一夜,在這漫長的一夜裡,他腦海裡所思索的,是該如何保住丹陽城內百姓的性命,以及南國子民們的性命。

  當殿內眾大臣哭聲四起之時,宮人匍匐來報。

  「殿下,楊軍入皇城了!」

  早有準備的玉權,面上無任何表情,只是一徑地站在殿內仰首看著殿上高懸的錦繡江山圖。

  「請殿下速速避禍!」跪在殿內眾臣,無人憂慮南國主上堯光是否已遭鳳翔生擒,反倒是朝他聲聲力勸。

  玉權慢條斯理地問:「避到哪?如何避?」

  「這……」無人答得上來,亦無人知曉,在楊軍來到此地之後,率南軍力抗楊國的玉權,性命是否得保。

  「盛將軍人呢?」甚是擔心盛長淵不肯受辱,會在戰敗之後自盡謝罪的玉權,轉身問向宮人。

  「回殿下,元麾將軍已遭楊軍生擒。」

  大約也料到楊軍為何不殺盛長淵後,玉權笑了笑,揚手朝伺候在身後的宮人指示。

  「來人,更衣。」

  殿內眾臣不解地張著眼,看著玉權步入偏殿內後,再次踏上朝殿時,已褪去戰袍換上太子服!

  「國之禮法不可廢。」即使亡國,也不願辱國的玉權淡淡解釋,「再怎麼說,本宮都是南國的主人,楊軍遠道而來,本宮自是得親自迎接。」

  含淚以望的眾臣,看著即便到了最後一刻,仍堅持著南國驕傲的玉權,再想起被軟禁在宮中,一聽楊軍將攻入城來忙不迭想要躲藏的堯光皇帝,眾臣不禁又是一陣淚下。

  「楊國皇帝的目標是我,你們不會有事的。」

  「殿下……」紛紛跪叩在玉權腳前的眾臣,對這名早就替他們這些臣子想好退路的太子,心疼到無法成言。

  打算親手生擒玉權的玄玉,在率軍入皇城內城來到朝殿上之時,赫見率全朝大臣坦然以對的玉權,已在殿上恭候許久。

  南國最後據點丹陽失守,楊軍入城後,大元帥玄玉下令余丹波俘虜丹陽城中殘餘南軍,且命兩名行軍元帥派兵鎮壓下丹陽城內的動亂,烽煙四起的丹陽城,總算是在城破後的深夜平靜了下來。

  在這夜,打聽到素節骨灰並未在太子府的樂浪,將手邊的瑣事全交給余丹波,帶著自太子府裡逃出來的素節的婢女,迫不及待地趕至南國皇家祠堂,而不放心樂浪的符青峰,也帶著一批手下隨行。

  莊嚴肅穆的祠堂,在夜裡看來有些森涼,舉步踏進堂中走向素節牌位的樂浪,心酸地看著牌上所寫之名。

  「我來了。」他輕聲對她說著,「我來領你回家。」

  隨著樂浪而來的婢女,轉身走至堂後去尋找素節的骨灰,將一室的寂靜留給他。

  「素節……」抖顫著雙手捧來素節的牌位後,跪坐在地的樂浪將它緊緊擁在懷裡,再也禁錮不住眼中的淚,「我們一起回家……」

  許久過後,找來素節骨灰罈的婢女,在樂浪的身後跪下,伸手輕拉著樂浪的衣衫,在拭去淚水的樂浪回過頭來時,先將骨灰罈捧至樂浪面前,再自衣襟裡取出一束由發繩緊捆著的發。

  他啞聲地問:「這是素節留給我的?」

  婢女朝他點點頭。

  「這個呢?」一手握著素節的發,回想起方才在牌前所見的樂浪,走至堂前取來另一束髮。

  目光游移不定的婢女,面上的神情百般複雜。

  自她的眼神中,他有些明瞭,「是玉權的?」

  無法對他說出玉權待素節如何的婢女,很想告訴他,其實自素節南嫁以來,她一直都在玉權的身上,看見另一個樂浪的身影。

  這些年下來,累積在心中的愛恨,剎那間由模糊變得清晰的樂浪,凝視著那綹黑髮,他想起了那夜玄玉曾對他說過的話,也想起了在戰場上,當玉權一步步朝他走來時的眼神,他不能不承認,他能體會在玉權親手截下這束髮放在素節靈前時,玉權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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