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按楊軍所擬之戰策,三大營在分別攻下據點,並各自一分為二,順流東進及南下進攻後,其中由樂浪所率軒轅營之軍,與辛渡所率女媧營之軍,已在絳陽與行軍大元帥會合準備順流攻向丹陽,而由余丹波與閔祿所率南下之軍,亦已在臨川會合之後,聯袂挺向遂安。
絳陽楊軍行轅。
「拿不下丹陽?」身為主導戰勢的行軍大元帥,在聽了由德齡派來稟告戰況的伏羲營游騎將軍所稟之後,玄玉不滿地揚高了眉。
「是。」
「這麼說,信王至今仍據在採石?」楊國其它二軍都已按照戰策沿江及沿途攻下許多據點,然而地距丹陽最近的德齡,卻自開戰以來僅僅只拿下一個採石?是德齡太過無能,抑或是南國派守京畿附近的守勢過於森嚴?
「回大元帥,行軍元帥信王曾多次派兵突圍,但採石以東,南軍守勢固若金湯,突圍實屬困難。」深怕玄玉將會因此而降罪,游騎將軍忙不迭地再道出德齡之所以無法按計劃成事的主因。
玄玉一手撫著下頷,「敵軍顧守丹陽者為何人?」
「南國元麾將軍,盛長淵。」
在聽了游騎將軍所稟的人物之後,列坐在行轅中的冠軍大將軍霍天行與車騎將軍樂浪,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眼,皆能理解為何德齡難以再往東進一步,而早就聽聞南國元麾將軍盛名的玄玉,也因此而微微鎖緊了眉心。
伏羲營距南國京畿最近,但因南國太子之故,先前伏羲營的溫伏伽無法渡江登岸,之後南國太子舉兵支援中游,改由盛長淵鎮守東部,伏羲營仍舊無法踏上南土,伏羲營在由德齡陣前換將親自接掌攻勢之後,就算攻下了採石,卻也仍舊無法撼動由盛長淵顧守的丹陽分毫。
不只是德齡,就連他事前也太低估盛長淵這號人物了。
沒料到在盛長淵出現後,東邊的戰場竟變得如此棘手,玄玉思索了半晌,憶起了楊國在東邊仍埋有一顆活棋。
「趙將軍是否仍在三湖?」
游騎將軍怔了怔,「回元帥,趙將軍仍在三湖。」
「傳我帥令,命趙將軍據守三湖,待余將軍與閔將軍聯抵宣城之時,與他二人封鎖丹陽以東及以南所有防線,務必徹底斷絕丹陽後援。」既然德齡一人不易攻下丹陽,要想在三軍聯攻時讓盛長淵變不出花樣來,那麼首先就得斷了丹陽的後路,並且阻絕南國所有能支援盛長淵的兵援。
「得令。」
「啟稟大元帥,行軍元帥宣王與辛將軍皆已登艦,待大元帥下令後,即可率軍出發。」錄屬辛渡麾下的女媧營前將軍宋天養,在游騎將軍退下後,緊接著上前稟報。
一想到那個令他不得不格外提防的鳳翔,玄玉緊攢著眉心。依事前的戰策,鳳翔的確是該在絳陽與他會合後,立刻與他一塊聯手順江東下進攻丹陽,只是目前戰況有變,在絳陽的另一頭,有著南國太子前來礙路,迫使他不得不放棄與鳳翔一塊南下,必須得留在絳陽與南國太子一決生死,如今僅隻鳳翔率軍南下,就不知……鳳翔會不會就趁此良機,先行進攻丹陽?
雖說他事前既已派燕子樓先行南下,但縱使燕子樓能提前抵達採石,丹陽有著盛長淵的鎮守,只怕燕子樓與德齡聯手也無法如期攻陷丹陽。
「大元帥?」還等著他答覆的宋天養,不解地看著沉思的他。
他深吸了口氣,「命宣王即刻率軍靠江北東下。」
「得令。」
「慢。」在他轉身欲退出帳外前,玄玉又再加令,「命行軍元帥信王據於現處,在行軍元帥宣王抵達採石後,將南軍困於三湖以西採石以東,行軍元帥宣王抵達採石後,敵軍若無叫戰,決不可輕易進攻,待我軍三軍於採石會合後再齊攻丹陽。」盛長淵這號棘手的人物,不是德齡、也不是鳳翔能對付的,若是一心只想建功的鳳翔煽動德齡聯手,敗在盛長淵手下,那還算事小,怕就怕楊軍若因此而損兵折將,除了得不償失外,他楊國在日後還將因此而少了大舉進攻丹陽的軍員。
「遵命。」
坐在一旁始終沒有出聲的樂浪,冷眼旁觀著處事快速果決的玄玉,心中是半喜半憂的,喜的是,玄玉及時精確地解決大軍的難題,並同時為楊軍的未來鋪路,憂的是,這個曾是素節口中善體人意的皇弟,似乎自開戰後,再也不復見。
他微微轉首往旁一望,就見面上神情與他截然不同的大將軍霍天行,此刻,正面帶微笑地看著這個統領楊國三軍的行軍大元帥。看霍天行的模樣,似乎連他這個沙場老將,也很是欣賞初次統領戰事的玄玉。
「啟稟大元帥,南國太子率軍前進十里,並派出五萬兵員叫戰!」收到南軍戰帖的前將軍,在通報之後,快步踏進行轅中邊稟報邊向玄玉呈上戰帖。
明知玉權就在近處,卻刻意按兵不動的玄玉,在等了數日後,果然磨光了玉權的性子等到了玉權的先行叫戰,他低首看了戰帖一會,而後轉首看了行轅中各個翹首望向他的將軍一眼。
「稟大元帥,末將願上陣。」主動請纓的樂浪,離開了座位上前拱手請示。
玄玉根本就不考慮他,「所稟不准。」
不明白為何遭拒的樂浪,難以相信地怔瞧著正眼也不看他一眼的玄玉。
「大將軍,本帥命你速整軒轅營五萬兵員應敵。」不顧眾將軍訝然的目光,玄玉雙目落在霍天行的身上。
霍天行先是看了身旁的樂浪一眼,雖說他不明白為何玄玉不讓軒轅營兩位猛將其一的樂浪上陣,但因帥令已下,他也只好搶走樂浪亟欲對上的目標。
「末將遵命。」
在霍天行接下軍權後,猶有不甘的樂浪兀自站在原地,一瞬也不瞬地看著臉上沒什麼表情的樂浪。
玄玉朝眾人擺擺手,「都退下吧。」
「末將等告退。」在霍天行的統領下,眾將軍在退出行轅後,立即緊鑼密鼓看籌備應戰之事。
「本帥之命,相信將軍已聽得很清楚了。」在接過身後的堂旭遞上來的茶碗後,玄玉邊喝著茶湯邊對還留在行轅中不走的樂浪叮嚀。
「將軍,咱們走吧……」隨同樂浪一塊留下的符青峰,站在他身後輕扯著他的衣袖。
面色森厲的樂浪緊握著拳,「我只想問,為何你不讓我領軍?」
慢條斯理擱下茶碗後,玄玉抬起頭來,不怒而威的冷意,自眼中迸射向樂浪,「絳陽這塊地,是國與國之間死生存亡的戰場,而非你個人私怨了結之地,本帥不能因你一時的衝動而壞了大事。」
樂浪為何會主動請纓,不需深想也知,急於此戰的樂浪不過是想報失妻之仇,而通常欲雪恥或復仇者,通常皆不顧前不顧後,全都是衝著一腔忿血而行,偏偏愈是這等人也就愈會因意氣用事而吞下敗仗,若他楊國再多幾個這等只顧私情而不顧大局的將軍,那這場仗他還要打嗎?
「你對我沒信心?」樂浪微瞇著眼,沒想到玄玉竟對他這麼沒把握。
玄玉也沒跟他客氣,「對玉權這一役,確是如此。」
聽了轉身欲走的樂浪,在踏向行轅門口前,卻遭玄玉留住。
「樂浪。」看著他那落寞的背影,玄玉說得語重心長,「你與我,皆沒資格向玉權復仇。」
他猛然回過頭來,「我沒資格?」
「深愛皇姐之人不只你我,在南國,也有一個兒為皇姐之死而心碎。」玉權太子的為人如何、待素節又是如何,被他派至南國的內間早就將細節告知於他,因此對於玉權這一役,他不僅要慎重,更不能把私情摻挾在其中,他只能就戰論戰。
「末將告退!」不願相信他所說是真,也一個字都聽不進耳的樂浪,大聲答道後,隨即轉身邁出行轅,跟在他身後的符青峰見了,也即刻追了出去。
在樂浪走後,站在玄玉身後的堂旭擔心地看向他。
「無妨。」玄玉歎了口氣,「暫且就由他去吧。」
自走出行轅後,一壁疾走回自己營帳的樂浪,在身後緊跟著的腳步愈靠愈近時,他在帳前停下了腳步。
「你想勸我?」他極力壓下激越的氣息,不想把怒氣遷至旁人的身上。
「末將有一事想問將軍。」踱至他面前的符青峰,知道現下再怎麼勸他,他一字也不會聽進耳,於是刻意轉了個彎。
樂浪以手抹了抹臉,「有話就直說,這裡無外人,別客套。」
他帶著笑,「將軍可知道我為何從軍?」
只聽余丹波說過符青峰原本是個山賊頭子的樂浪,經他一問,頓時也不禁好奇起來。
「我符家世代皆是武人。」符青峰緩緩為他解答,「家父生前曾是已故大將軍趙邑手下之右將軍。」
「趙邑?」如雷貫耳的人名,登時讓樂浪雙眼一亮,「趙奔之父?」在前朝之時,他楊國曾多次率兵抵禦南國皇帝派兵北攻之人,即是朝中大將趙邑,雖說趙邑已逝世多年,但只要提起這號人物,楊軍之中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