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應君衡心痛淒然地一笑,撂下一句話:「我看錯你了!」隨即轉身離去。
直到他的背影遠去,殤月才抬起頭來。
「君衡……」她悲淒的眼眸望著他離開的方向。
「唔……」猛然一陣心癇,讓她禁不住地捧心顰蹙,口中忽然湧出大量的鮮血……「咳!咳咳……」
她開始劇烈咳嗽,刺目的鮮血隨之咳出,頓時染紅了她的衣襟。
「小姐、小姐……」邵婆婆聞聲連忙趕過來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小姐,你怎麼了?振作點啊!小姐!」
「君衡……」殤月眼淚落了下來,在一片血淚中低聲喚著她所愛之人的名字。
難道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嗎?
* * * * * * * *
和殤月決裂之後,應君衡的日子沉浸在一片傷痛和哀戚之中,彷彿在一夕間失去了生命的意義。
但儘管如此,身為嬌風郡主未婚夫的他,這些日子還是不得不強振精神,在睿王府協助料理嬌鳳的後事。
他強迫自己不要再想起那個陰毒的女子,可是卻不由得要為一件事而煩憂不已——他們之間究竟該怎麼辦?
他不想這樣無情地對待她,畢竟殤月是他摯愛的人;但……她真的做了不應該做的事,他要怎樣原諒她?
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嗎?他以後該怎麼辦?忘了她?假裝自己從不認識她?還是繼續仇視她?
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不可能忘了殤月,也不可能將她殺害嬌鳳這件事當作不曾發生。一切都回不了從前了……
可是,就這樣對殤月棄之不理,他心中實在萬分不忍……誰來告訴他,他應該怎麼辦?
睿王爺難忍喪女之痛,對殺害嬌鳳的兇手恨之人骨,派人四處偵察,表明絕不善罷干休的決心。他們也曾經懷疑過嫌疑最大的殤月,但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恨殤月手段殘冷無情,他不能原諒她,不過他也不會將此事公諸於世,替她隱瞞她所犯下的罪愆,算是他對她最後的一點情義吧!
怎麼會走到這種地步呢?原以為他們會有很好的將來,如今……唉!為何殤月竟會犯下這種錯誤?殺害一個幼稚不懂事的無辜少女,讓他縱想原諒她,也無從原諒起……
應君衡坐在睿王府的廳堂上,鎮日眉鎖憂容、愁顏不展。
前來弔唁的賓客見他如此,以為他是為了嬌鳳郡主之死而傷悲,倒時常來安慰他。
一日,負責法事的玉清真人在空閒時候,一如往常地走來和地說話。
在說了一些安慰的話之後,玉清真人漸漸提起一件事——
「我看過殺害嬌鳳郡主的那四根銀釘,感覺得出有鬼氣……」
應君衡聞言,神情頓變。「真人看出了什麼?」
玉清真人沉吟了一下,看四周無人,方才低聲說這:「依貧道看,和九公主脫不了關係。」
他知道了!?應君衡心中一震,立刻站起身來,向王清真人躬身長揖——
「明人之前不說暗話,但求真人代為隱諱,在下不勝感激。」
玉清真人連忙將他扶起。「不敢、不敢,小王爺請坐,貧道還有話要說。」
應君衡見說,依言回座。
「見小王爺如此,莫非你也以為此事是九公主所為?」
「難道不是嗎?」應君衡痛心地說。
「起初貧道也以為如此,但貧道沒有立刻明說,是因為覺得此事另有隱情。」
「什麼?」
「無庸置疑的,這四根凶器是九公主所有;但這樣並不能證明殺人者就是九公主。」
「可是,不是只有殤月才能操控這些銀針嗎?」
「原則上如此,但實際上……」
「怎麼樣?」應君衡連忙迫問。
「有一點貧道感到很奇怪。照理說,如果當初控御這些銀針殺人的是九公主、那事成之後、銀釘應該會自動飛回九公主身上才對。」
「為什麼?」
「這種銀針可以受人操控,是因為九公主封印了聽命於她的惡鬼在其中,任務完成之後,這些惡鬼需要九公主解除銀釘上的封印,所以—定會立刻回到九公主身邊,否則難逃被煉化在銀釘中的厄運。」玉清真人解釋地說。
「可是嬌鳳屍體被發現之時,銀針釘在她身上……」
「銀針沒有飛回九公主手上,這表示……當初操控銀針殺人的,不是九公主。」這是他深思了許多天,才敢確定的結論。
應君衡聽到這裡,整個人完全愣住。
「那會是誰……」
「惡鬼。」
「惡鬼?」
玉清真人點點頭。「記得我曾告訴過你關於反噬的事吧?我猜想,九公主如今的靈力必然衰弱到壓制不了惡鬼的程度,這些惡鬼才得以趁虛而人,藉著九公主的銀針胡作非為。」
「殺人者……不是殤月?」應君衡有些失神的低喃。
「可以確定不是。我不是說銀針上有鬼氣嗎?如果殺人者是九公主,則殘存在銀針上的必然是屬於九公主的靈氣,而不是惡鬼的氣息。但……」他沉默了一下,有些感歎地說道:「嚴格來說,九公主難辭其咎。」
應君衡愣愣地望向他。
玉清真人歎了一口氣。「我說過九公主是個薄命的人,日後恐有不樣……貧道所擔心的,正是像這樣的情況發生啊!惡鬼反噬,死的不只是九公主,連她四周無辜的人都會受到連累……」
不知為什麼,應君衡聽到那個「死」字特別敏感,連忙站起身來,往外走。
「小王爺,你要去哪裡?」
他沒有回答,只是逕自離開了。
他要去找殤月!他該死地誤會她了……
不知殤月現在如何了?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補救!
他一定要請她原諒他……
* * * * * * * *
等到應君衡趕到「泣蕪居」,殤月已經氣息奄奄、性命垂危了。
應君衡心中悔恨交集、哀傷不已地來到她床榻之側。
望著殤月了無生意的蒼白容顏,他心中既悲又痛,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
「殤月……」他雙手緊握著她纖細冰涼的小手,輕輕呼喚她的名字,欣長的身子在床邊半跪了下來。
原本緊闔雙眸的殤月聽到他的聲音,緩緩地張開了眼睛。
此時殤月已經說不出話來,睜著兩隻空洞的眼睛直望著他,神情木然。
應君衡見殤月已如此病人膏盲,心裡的痛楚有如萬箭穿心一般。
「是我對不起你……我知道你沒有害人,我不該誤會你,是我錯了……」
應君衡連連向她懺悔,殤月卻毫無反應,雙眼依舊直望著地。
「是我對不起你……你恨我嗎?」他的聲音顫抖而破碎,充滿悔恨之意。
她仍是沒有反應。過了一會兒,卻見她費力地搖搖頭,憔悴的容顏有一絲分不情是喜是悲的神情。
應君衡更加握緊她骨瘦如柴的手,淚下如雨。
「雖然我對不起你,但你要相信我,我依然最愛你……」他誠摯地說。「誤會你是我不應該,可是我……我是真心想和你共度一生一世。」
殤月靜靜地望著眼前這張她深愛的俊容,枯乾的美目有悲淒之意,卻連一滴眼淚也沒有了……
忽然,她的手輕輕地反握應君衡,蒼白如雪的嘴唇微有動意。
應君衡料是她有話對他說,連忙將臉靠近她後邊。
「你想說什麼?我聽著。」
「……如果有……來生,我希望……我是平凡人……再度和你……相……遇……好嗎……」
應君衡怔怔地聽著,一時忘了要作何反應。
「好……嗎?」殤月見他沒有回答,再次掙扎著問道。
應君衡登時回過神來,連忙回答:「好、好!我等你!你一定要回來找我……我永遠在這裡等你!」
殤月聞言,一抹淡淡的笑意浮上唇邊,雙目一闔,從此與世長辭。
就在此時,日色異變,簾外下起大雨,天地一片晦暗。
第十章
當今聖上追封他那流落民間的皇女為「懿靈公主」,改名「忻月」;十八年來淪為平民的九公主終於得以認祖歸宗、名列皇族。
為什麼當年恨不得立刻誅殺甫出生的九公主的皇上,會突然在十八年後的今天,決定認回他那生異於人的女兒?
傳說是在一天夜裡,皇上夢見那死去已久的華妃娘娘為她薄命的女兒哭訴。
皇上醒來之後,心中不勝傷感,立即遣人找尋九公主的下落;結果得到的消息,是九公主的死訊。
皇上嗟歎不已,故下令恢復九公主的身份、追賜公主封號。
在東郊為殤月結廬守墳的應君衡聽到這個消息,心中只覺得感傷。
人已死了,這些又有何意義?
縱使恢復身份、加賜封號,殤月也已經不在人世了,何必徒勞?一切都來得太遲了……
算了吧!
應君衡歎息了一回,繼續照料他所培植的滿園薔薇。
殤月逝世之後,滿園的燼蕪薜蘿跟著枯死。應君衡拆除舊屋、除盡秋草,在「泣蕪居」原址另起樓閣、廣植薔薇,名為「待月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