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樣的報應?」
玉清真人沉吟片刻,踱離床邊,似在考慮究竟要不要說。
「真人,請你告訴我!」應君衡連忙跟過去。他真的很擔心殤月究竟會承受什麼樣的報應。
「惡鬼、邪靈不會甘心受人役使的。」玉清真人將應君衡的憂心看在眼裡,決定不對他隱瞞。「九公主的力量能夠控御鬼魂,但這種力量同時也讓鬼物忌憚、憎厭。在九公主的力量還能夠壓制陰靈的時候,那些鬼物自然乖乖聽命!然而當某一日九公主的靈力減弱,或者惡鬼的力量增強,那些鬼物就隨時都有反撲的可能……」
「那殤月的靈力在何時有可能減弱?」
玉清真人搖搖頭。「這貧道就無從得知了。我只知道,在御鬼之時,九公主的靈力會大量耗損,容易引來惡靈反噬。昨夜九公主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昏厥。」他猜測地說。
「那現在要緊嗎?」應君衡如今最關心的是這個問題。
「貧道方才一觀九公主的氣色,似乎已不甚打緊。」玉清真人回答道。
「真的嗎?」
對於應君衡的過度擔憂,玉清真人微微一笑。
「你不用擔心,小王爺。貧道相信這不是第一次反噬,九公主應該懂得如何自我克制,不會有事的。」
「希望如此。」應君衡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如果真的沒事,很感謝真人特地走這一遭,在下立刻遣人送道長回觀。」
「不勞了,貧道這就告辭。」
玉清真人正要離去,卻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在門前停下腳步。
「小王爺。」
「真人,還有什麼吩咐嗎?」
玉清真人沉默半晌,忽然問道:「你對九公主很在意嗎?」
應君衡不料他竟有此一問,不由得愣了一下。「呃?」
玉清真人靜了一會兒,欲言又止地繼續說道:「論理,貧道不該說,但……貧道還是想勸小王爺,早點撤開的好。」
「什麼意思?」
「眼前雖然沒事,難保日後也沒事。你應該知道,那是個薄命的人啊,恐怕日後將有不樣……」
玉清真人說了這些教人摸不著頭緒的話之後,逕自走了,留下一堆疑惑給怔立在原地的應君衡。
* * * * * * * *
玉清真人離開之後,應君衡一直坐在床邊守候著殤月。
已是下午時分,安躺在幃幔後的殤月依然沉睡未醒,只見她氣息微弱,顏色如雪。
應君衡靜靜地望著她玉般的容顏許久,忍不住伸出手輕觸她凝脂似的白皙肌膚。
從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天起,他就深深地迷戀上這張絕世的容顏,但認識了殤月之後,他發現這張容顏並不再那樣吸引他,令地更加傾心的,是那個擁有這個容貌的靈魂。
他對殤月的感情,幾乎可以向全天下宣佈;但若問他究竟喜歡她什麼,他卻說不上來。
也許是她的愁和她的怨令他迷惘;也許,這就是一種注定的緣分。
曾經,他怨恨天地不一個像殤月這樣的姑娘,竟要背負如此的命運。然而,若不是這樣,他又怎麼會有機會認識這株空谷幽蘭?
他們的相識究竟是源於造化弄人,抑或是一種上天注定的緣分,他已不知該怎麼說,但,他珍惜這得來不易的機緣。
他始終相信,能夠認識殤月是他三生有幸。既然有幸可以介入彼此的生命,無論如何,他不會讓這份幸運跑掉。
他要娶殤月。
原本以為,他今生就是這樣了——受妖物折磨而死,所以他只敢將這個念頭深藏心中!如今,他的生命得以延續,這個美夢自然也不會結束。
他打定主意,將擁有她一生一世……
在他深情的注視下,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殤月原本閉闔的眼瞼微有動意。
「殤月?」
隨著他低沉的輕喚,殤月緩緩地張開雙目。
「應君衡?」立即映人眼簾的俊顏令她微微一驚。「你怎麼會……在這兒?」
「你還好吧?
「我……」她坐起身來,昨夜發生的一切很快地回到她腦海。她下意識地甩甩頭,想讓有些紊亂的思緒清楚一點。「我沒事。」
她記得昨夜她順利消滅了那個怨靈,正想召回那七個惡鬼,沒想到一時力不從心,竟讓一些小魍魎趁虛而入,害她頓時氣血攻心,昏厥過去……
「我昏迷了多久?」
「大約七、八個時辰。」
「七、八個時辰?!殤月聞言,明顯地有些驚訝。
惡靈反噬對她而言是司空見慣的事,但影響這麼大的情形倒還是第一次……
看來為了消滅周蘭萱,損耗她不少靈力,讓她抵禦不住魍魎的侵害。
「謝謝你冒險救我。」應君衡真誠地致謝。
「沒什麼……倒是我對不起你。」
「為什麼?」
「你的妻子……煙消雲散了。」
應君衡問言,倒沒有多大的訝異,只是神色微微有些黯然。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是你的錯,你別放在心上。對了,你的臉是怎麼回事?」他指著殤月玉頰上那五道爪狀血痕問道。
「這……沒什麼,小事而已。」她回答得不甚在意,雖然那爪痕顯然有些嚴重。
應君衡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撫摸。「痛嗎?」
對於他這個舉動,殤月不由得愣住了。「你……」
由她愕然瞪大的美目,應君衡頓時驚覺自己的失態。他連忙收回修長的手掌。
「對不起,冒犯了。」
「沒、沒關係。」殤月別開頭,玉般的臉頰已徘紅一片。
「我拿藥來讓你擦上。」
「不用了。」殤月連忙阻止他。
「可是……」
「我說了,這些傷不算什麼。我的銀針呢?你可曾看到?」說到藥,她才想起 她藉以御鬼的銀針還未收回來。
「銀針?」應君衡起身,走到桌前取來七根他今晨在地上抬得的銀質長針。
「是這個嗎?」
「沒錯,謝謝你。」
殤月從他手中接過來,在確定七根「泣魂針』完好無缺之後,她妥善地收回身上。
「我要走了。」她說著,動身下床。
「等等,你要回去了?」
「魔障已除,自然該回去。」她起身朝門口走去,一刻也不停留。
應君衡連忙跟過去挽留。
「為什麼不多留一會兒?你剛恢復不久……」
「你應該知道,這裡不是我可以久留的地方。」殤月停下腳步,凝視著對他說。
「為什麼這麼說?」應君衡望著她,突然覺得她又再度離他好遠……
「你問我嗎?」殤月冷冷一笑。「那我問誰?」
丟下這句話之後,她不等應君衡有所回答,立即轉身遠去。
應君衡只能立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為她變化無常的態度而迷惑困擾。
他總以為自己夠瞭解她了,以為自己已將她的個性摸透;可是一旦她轉過身去,他才驀然發覺,自己仍在五里迷霧中……
別怪她的忽冷忽熱……殤月在離開禎王府的路上,一個人在心中暗自想著。
她不是故意這樣時好時壞地對待他,只是她必須學會懸崖勒馬。
應君衡的柔情會引誘她沉淪;和他在一起的時間越長,她越控制不了自己真實的情感,而這是會讓她的心萬劫不復的……
一旦心失陷了,她將連尊嚴也不復完整,她必須極力避免這種情況。
惟一能讓自己的心免於沉倫的方法,就只有趁自己難得清醒的時候,盡快遠離……
這是她最後一次疏離他,沒有以後了……因為,她不會再見他。
沒有結果的戀情,自然不需要無謂的開始!一切就此打住吧。
雖然有時候她會想,如果自己不是這樣的身份……
* * * * * * * *
後來,應君衡數度造訪「泣蕪居」,殤月總是避不見面。
起初幾次,應君衡不願強求,如她所願地打道回府!但一次又一次地受拒門外之後,他終於忍無可忍。
「你這是什麼意思?」
一日,應君衡來到「泣蕪居」,看到殤月又想迴避他,忍不住發聲質問。
「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不妨明說,別用這種態度對待我。」
雖然和應君衡之間已有一道竹簾相隔,她還是選擇背對著他。
「你沒有什麼地方得罪我,只是,我記得我已經說得夠明白了。」她頭也不回地說道。「從今以後,我們各走各的。」
「這是你自己作的決定,我絕不認同!」
殤月沉默了半晌,再度開口:「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對我而言,沒有意義了……」她搖搖頭,逕自往內室走去。
「別再來找我,我不會見你的。」
「殤月!」
應君衡見她即將消失在他的視線裡,心中一急,顧不得其他,倏然掀簾而入——
由於使勁過猛,致使竹簾脫離簾鉤,瞬間飄落於地,發出沉重的聲響。
殤月心中一驚,不由得停下腳步,回眸相視。
這一望,只見應君衡俊逸的身形就矗立在她面前,背光而主,形成一個高大而充滿壓迫性的光影。
「你……」
應君衡不由分說,伸手一把環住她纖若無骨的左手腕。「我記得我也說過——無論如何,我不會放開你。」他態度嚴正地重新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