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他露出可能原諒父親的跡象啊!難道她忍心看著他們父子倆永遠不能相認?看著雷伯伯為了爭取與他相處的時間不惜糟蹋自己的身子?
難道她何湘灩是一個這麼自私的女人?
「灩灩,你究竟怎麼了?」他來到她身後,擔憂地轉過她身子。「你今天晚上很不對勁。」
她凝望他,眼睫沾上剔透淚珠。
「怎麼哭了?」他心疼地抬指拭去那抹濕潤。「有什麼話說出來啊。我會幫你解決的。」
「雷,你——」她握住他撫向她的食指。「曾經有女人……欺騙過你嗎?」她沙啞著嗓音,神色看起來好哀傷。
「你什麼意思?」他微笑。「你該不會要說自己欺騙了我吧?」
她容色蒼白。
窒人的沉默讓雷楓樵也逐漸變了臉色,眼光沉黯。「究竟怎麼回事?灩灩,你想說什麼?」
「我……沒什麼。」她別過頭。
膽小鬼!她是個自私的膽小鬼!
「灩灩,你……」他還想說些什麼,一串電話鈴聲卻陡然響起。
靜夜裡的鈴聲,聽來格外急促而尖銳,恍如催魂鈴,一聲一聲教人心神不寧。
兩人同時瞪向茶几上的電話,好片刻,都不敢去接。
終於,雷楓樵首先恢復冷靜,慢慢接起電話。「喂。」他聽著對方說話,愈聽,臉色愈陰沉。
何湘灩顫著呼吸瞪著他掛斷電話。「怎麼、怎麼了?」
「陳伯又發作了。」
「什麼?」她震驚得拉高聲調。
「別緊張,他們急救後,情況已經穩定了。」雷楓樵緩聲道,試著平穩她的情緒。「只是醫生希望我們勸他住院接受治療,他說再這樣下去,陳伯會連晚上好好睡個覺都不能。」
「他當然得住院,他一定得住院。」她焦急地搓著手,像只無頭蒼蠅在室內亂繞。「不住院不行,你看他連睡覺都不能好好睡,才沒幾個小時又發作了,他一定很痛,一定很痛苦……」
「灩灩,你冷靜點。」他穩住她倉皇旋繞的身子。「這件事我們慢慢再跟他談,我相信他會接受的。」
「不,他不會的。你不明白他,他一定不會肯住院的。」她拚命搖頭,神態瀕臨歇斯底里。
「他會的,灩灩,你別這麼激動……」
「他不會的,他不會的!他一定不會!」她尖叫,緊緊拽住他手臂,瞪視他的眸無神。「你聽我說,雷,這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
「怎麼會是你的錯呢?」雷楓樵試圖安撫她。「老人家不肯住院,關你什麼事呢?」
「你不懂,都是我太自私,是我沒勇氣。我是個膽小鬼,我太自私了——」她慌亂地呢喃,連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說些什麼。
「灩灩,你別這樣好嗎?」他歎氣。「我知道你很擔心陳伯,可是也不用這麼……」
「他是你父親!」痛楚的銳喊,瞬間劃破了室內的空氣。
他一怔,好半晌,腦海一片空白。
「你、你說什麼?」他瞪大眼,強迫自己找回說話的聲音。「你是不是太緊張了?你知道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嗎?」
「他是你的父親。」她含淚看他,淒涼地明白自己現在正拿著一把兩面刃。劃傷他的心,也劃傷自己的。「你父親其實沒有死。」
「我不……我不懂。」他猛然後退一步,挺拔的身軀搖晃著。「那份遺囑……農場不是他留下的遺產嗎?」
「從來沒有遺囑。你簽的,是所有權轉讓書。」
「那……那個律師?」
「他是我的朋友,我請他幫忙演這齣戲。」她哽咽著。「如果你仔細回想,你就會發現我們從頭到尾都沒說你父親死了。我們談的,是所有權轉讓,不是遺產繼承。」
他震驚地瞪大眸。「你聯合律師……來騙我?你故意誤導我,讓我以為那是一份遺產,結果只是所有權轉讓?」
「我想,一般人對繼承法不會那麼熟悉,而且你那時候又在氣頭上。」她垂下眼睫。
「你騙我?」他繃著下頷指控。「你故意把我迷得團團轉,利用我對你的迷戀,誘我跳進陷阱?」
「我只是希望你跟雷伯伯有相處的機會……」
「你住口!」他厲聲駁斥她。「你以為自己是誰?你憑什麼這麼自以為是?你很得意嗎?看人家父子團圓很能滿足你嗎?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在做善事?我是不是還該感謝你?」
「我沒……我沒這麼想。」她咬住下唇,眼淚一顆顆滑落。「我只是——」
「只是什麼?你說啊!」他怒吼,猛然上前一步,探手鎖住她咽喉。「好個聰明的女人!你到底還對我說了多少謊?從頭到尾,你一直在騙我,全在演戲!你說 !你還有什麼事瞞著我的?」
「沒、沒有了。」她痛苦地在他憤怒的箝制下逼出嗓音。「你、相信我——」
「要我相信你?!」他怪叫。「你還讓我怎麼相信你?」
這一切都是騙局。從一開始接近他,她便一再一再地欺騙他。而他也傻得一次次上當——他是白癡!宇宙無敵白癡!竟如此輕易就被她要得團團轉!她肯定在偷笑吧?
一念及此,雷楓樵忽地仰頭,張狂大笑。
充滿自嘲的笑聲,聽來陰暗而詭譎,無情地撕扯她的心。
她閉了閉眸,淚水隨之滾落。「對不起,雷。可你能不能答應我,跟雷伯伯相認?他真的很愛你……」
「去你的!」他倏地鬆開她,狠狠將她推離自己。「都到了這地步,你還要在我面前裝可憐扮聖潔?」
他瞪視她,充滿憎恨的眼光令她全身血流凍結。
「算你厲害!何湘灩,我認栽了!」他怒咆,轉身就走。
「你去哪裡?」她急急追上他。
「你管不著。」他漠然甩開她。
「你聽我說,雷……」
「我永遠不會再聽你了!」他轉過頭,眼神像冰刃,冷酷地剜割她。「我聽夠了你的謊言了,何小姐,別以為我會傻得繼續聽下去。」
決絕的撂下狠話後,他大踏步地離去,頭也不回。
留下她頹然跪倒在地,茫茫望著他離去的方向,惘然痛哭。
第十章
雷恢復自由身了!
才不過短短幾天,剛剛在電台節目公開對「灩灩」小姐示愛的花花公子,便帶著新女伴出席一場時尚晚宴。
號稱全台灣最「可口」的男人一出現,立即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
不論男人女人,對他的感情世界皆抱持著熱烈的興趣。大家都好奇,究竟誰是那位已成為明日黃花的灩灩小姐,又是哪一位幸運美人能雀屏中選,成為大眾情人的新女友?
社交界,又有新鮮熱燙的八卦可供咀嚼了。
「你這陣子紅得很啊,雷,都快比我出名了。」裴逸航一面翻閱著娛樂雜誌,一面對好友道,狀若漫不經心,其實眼底藏著銳利的光。
雷楓樵沒說話,端著杯紅酒坐在裴家呈流線型的吧檯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陰暗的臉色和雜誌上相片的神采飛揚,大相逕庭。
他的另一邊,坐著於相良,後者跟裴逸航一樣,都是表面不動聲色,暗暗觀察著他。
他不理會,自顧自喝著酒。
看來,非他們主動出擊不可了。
裴逸航和於相良交換意味深長的一眼,由裴逸航首先開口。
「到底怎麼回事?雷。你不是跟那位何小姐簽約說要在農場工作一年嗎?怎麼忽然跑回台北來了?」
雷楓樵冷冷一笑。「我撕掉合約了。」
撕掉合約?兩個男人一驚。
「單方面毀約不是得賠錢嗎?」
「哼,諒她也不敢跟我要。」
「為什麼不敢?」
雷楓樵不回答,拿過紅酒瓶,又斟了滿滿一杯。
裴逸航瞪著他近似借酒澆愁的舉動。「你別悶著頭一直喝啊!雷,跟我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沒什麼好說的!」他甩甩頭,仰頭痛飲。
裴、於兩人同時皺眉。
「這不像你,雷。」於相良終於沉聲開口,湛眸掠過不贊成。
「是啊,跟女人分手對你而言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從沒見你心情這麼低落過。」裴逸航接口,上下打量好友。「瞧你,黑眼圈都冒出來了。該不會這幾天晚上都沒睡好吧?」
「我是沒睡好!可只是為了調時差而已。」雷楓樵銳聲反駁。「這兩個多月的鄉下生活簡直害死人,讓我白天都睡不著,晚上偏偏又要參加許多活動——去他的!」他低聲詛咒,隨口將自己的失眠問題歸咎於生活習慣的改變。「喂!你家除了這沒勁的紅酒,還有沒有別的啊?」他憤然搖著空蕩蕩的紅酒瓶。「拿這種東西招待客人,你不覺得自己太沒誠意嗎?」
「那你想喝什麼?」
「威士忌!伏特加!什麼都好。」
「你乾脆說你要喝酒精得了!」裴逸航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索性搶過他手中的酒瓶和酒杯。「別喝了!我可不想你在我家發酒瘋亂吐一通,弄髒傢俱。」
「小氣鬼!」雷楓樵怒斥,他轉向於相良,眼眸泛著紅色酒霧。「你說這傢伙夠不夠龜毛?我都不曉得溫雅怎麼受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