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馬斯特森中尉?」
「沒錯兒。」
「霍洛韋的檔案上沒有提起你談到的這件事。」
「因為中尉命令我不要再提這件事,霍洛韋一直為自己辯護,說她是個歇斯底里大發作的女人。結果,這事兒就一筆勾銷了。幾個星期以後,我被調走了。我很生氣,想要做點調查。在我調走之前的六個月裡,記錄了三個從霍洛韋家裡打來的911電話。都是家庭糾紛,警官們回答說。沒有提出指控,報告給藏了起來。」
「他們互相包庇。」戴安娜喃喃地說。
「是的。霍洛韋升了官,當了他們的上司,想什麼時候揍他的老婆就什麼時候揍他的老婆。」
「你願意為這件親眼目睹的事作證嗎?」
「如果必要的話。可是,那不會改變這個事實,她殺了他。你試圖得到已經削弱的優勢。儘管醫療檔案上顯示她多年來一直受到虐待,我這麼做不會增加多少份量。」
「但是,這說明了那個男人的性格,那個女人的絕望程度,以及警察的同謀關係。她叫過救命,可是誰也沒有幫她的忙。她為了生存下來已經盡力而為。沒有任何人站在她的一邊。」
「你站在她的一邊,勞拉站在她的一邊。」
「是啊,現在還有你。為什麼?」
「因為這也許能起點作用,雖然我曾經認為自己不能再起作用。還因為這對勞拉來說是很重要的。」
「而她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
「她……是很重要的。」他停了片刻說,「要是你想把這老賬再翻一遍,我會奉陪的。不過,我現在有點事兒要辦。」
「謝謝你來。」她伸出一隻手,「非常感謝你。」
她望著他走出去,知道走廊對面的門開了。「嗯?」凱恩問。
「他只是使我更重視霍洛韋案子的辯護工作了。」她朝凱恩看了一眼,「他愛著勞拉。她也愛著他。」
「戴安娜,她只是……她只是個……」他靠在門上。
戴安娜完全理解。她穿過走廊,雙手捧起凱恩的臉說:「她仍然是我們的女兒,這個事實什麼也改變不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長歎一聲,「我認為,勞拉會找個很樂意把我一腳從這裡踢到加拿大的漢子。」
她笑起來,吻了吻他說:「然而,律師先生,這是你喜歡他的原因之一。」
第十章
離聖誕節還有兩天,勞拉奔上卡梅倫安全設備公司的台階。跟往常一樣,羅伊斯的秘書不在接待室,勞拉幾乎一蹦—跳地來到裡邊辦公室的門門,輕快地敲了敲門。
「有時間嗎,卡梅倫先生?」她探進腦袋,只見他在接電話。他勾勾指頭,讓她進去。
「要是這一次你有把握的話,我過了年以後就動工。不行,」他堅定地說,接著又說了一遍,流露出很惱怒的口氣,「不行,麥格雷戈,我不能那麼幹。我謝謝……不行。」他說了—遍,摸摸他隱隱作痛的腦袋,「我理解,謝謝。是的。祝你聖誕節愉快。」
「肯定是我的爺爺。」勞拉見他啪地把話筒放回座子上,就說,「在所有的麥格雷戈先生當中,他最可能產生這種應。」
「他終於決定要安裝他想安裝的那套系統。至少他這會兒又決定了。我想,在我的餘生中,我要受這個人的支配了。」他抬起眼睛,只見她滿臉笑容,「你幹嗎那麼高興?」
「哦,有好多原因呢。我們在今天的審判中真的有了突破,羅伊斯。你昨天的證詞起了很大的作用。」
「很好。」
「我知道,昨天對你來說不是愉快的一天,但是很有幫助。我聽到一個小道消息,地區檢察官辦公室要來調查馬斯特森了。阿曼達·霍洛韋會得到一個公正的說法。」她朝辦公桌俯下身去,吻了吻他,「謝謝你。」
「不值一提,我沒有幹什麼。我以為你已經在去海尼斯的路上。」
「我只是順便回家取幾件行李。我希望你改變主意,跟我一塊兒去。你知道你會受歡迎。」她抬抬眉毛,「我也知道爺爺已經纏住你幾個星期,讓你過去度假。」
「我感謝了,但是不會去的。而且,我也不是那種喜歡家庭聚會的人。聖誕節是孩子們和家庭團聚的日子。」
她搖了搖頭說:「你連一棵聖誕樹也不佈置。」
「你給我買了那棵難看的陶瓷小聖誕樹。」
「不是難看,只是有點俗氣,那完全是兩碼事。」她很想再請他—次,很想找到恰當的詞語來說服他跟她一起去過聖誕節,成為她生活的組成部分。但是,她決定算了,接受她現有的東西,「我會想念你的。」
「你身邊有好多人。」他微微一笑,站起身來,「一大幫子麥格雷戈家的人,想到這點我就覺得緊張。你不會有時間想念我的。」
「我無論如何會想念你的。」她輕輕地吻一吻他,從口袋裡掏出並遞給他一個包裝鮮艷的盒子。
「這是什麼?」
「一件禮物。這是傳統。我要你在聖誕節早晨打開。」
「喂,我不需要……」
「羅伊斯,說一聲『謝謝你』。」
儘管他現在跟他一生中的其他時間裡一樣苦惱,他還是翹起嘴角說:「謝謝你。」
「好了,說『祝你聖誕節愉快』吧。」
「祝你聖誕節愉快,苗條姑娘。」
「幾天以後再會。」她匆匆出了屋子,對自己說這是動感情的季節,因此她的眼睛模糊了。
羅伊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一直坐到射進他小窗戶的陽光越來越斜,坐到天色昏暗,夜幕降落。
他認為,他不能再迴避。他不能老是否認在他身上發生的事情,否認他處於什麼境地。這件事很可能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發生了。當時她站在那裡,身上幾近一絲不掛,準備用菜刀來抵擋一陣。
一個男人怎麼會不愛上那樣一個女人呢?
但是,他對她懷有什麼樣的感情,這並不要緊。已經有幾天功夫,他不是在就這個問題展開思想鬥爭嗎?她來自另一個世界。她跟他生活在一個世界裡。但她是一位總統的侄女,一位金融界傳奇人物的孫女。如同她的父親——他討厭見到羅伊斯——尖刻地指出的那樣,一名女繼承人。
假如他忘了這些事實,他只要看看她耳朵上戴著鑽石耳飾,住在巴克灣一棟塞滿藝術品和古董的房子裡,開著一輛漂亮的轎車。這輛車子要花去他一年的收入,而且還是生意好的一年。
她是哈佛大學法學院畢業生,他只上過社區學院,還沒有讀完。這很可能行不通。他甚至以幻想來欺騙自己。
但是,他在過去的幾周裡已經發現某些東西。他現在懂得,凱恩·麥格雷戈談起他妻子的時候,是什麼使他眼睛裡帶有那種迷醉的神色。他現在知道,是什麼使得一個男人如此深深地、永無窮盡地處於戀愛之中。
那就是找到了一個別具一格的女人,發現了一個她會對你的心靈產生影響的女人。
忘了吧,他給自己下了命令。忘了她,繼續往前走吧。
他轉過身來,吩咐自己鎖上門,回家去。辦公室看上去是那樣空空蕩蕩,而他的房間裡更加空空蕩蕩。以前他怎麼沒有為此煩惱過?他一直喜歡這種獨身狀態。他隨心所欲,想來就來,想去就去。如今,甚至想到獨自睡覺他就情緒低落。
他用手搓搓臉,不知道自己變成了一個膽小鬼,那麼害怕冒險:他一直在追她,不是嗎?他採取過行動。現在,他卻放她走了,因為他擔心她不會要他,不可能像他要她那樣要他。
真是荒誕可笑,他放手了。他不會坐在這裡喝著啤酒,冥思苦想,為自己難過。他還有幾步棋要走。
他出門的時候抓起了他的外套。
有一件事羅伊斯說對了。海尼斯的房子裡擠滿了麥格雷戈家的人,而且,麥格雷戈家的人發出了噪音,很多噪音。在客廳裡,立體聲音響哇哇地放著音樂。在長長的走廊下面的音樂室裡,勞拉最小的表妹阿米莉亞·布萊德在鋼琴上敲出聖誕頌歌,在丹尼爾低沉的男中音裡增添她高亢圓潤的聲音。
從樓上什麼地方,傳來男人們說話的聲音。勞拉心裡想,他們在爭吵。聽上去像是長外孫麥克和丹·坎貝爾或鄧肯。她認為,這都毫不重要。無論誰在爭吵,都會爭吵到底,然後再找出點別的事來爭吵下去。
她走進一間屋子。它被家裡人親暱地稱之為寶座廳,以向丹尼爾主持家庭會議時坐的那張巨大的高背椅子表示敬意。那裡,從寬闊的窗戶望出去,看得見陡峭的山崖。窗前聳立著聖誕樹,在這棵十五英尺高的油光光的松樹上,每根枝椏上都掛滿了沉甸甸的飾物和亮閃閃的綵燈。燈會一直亮著,無論白天還是黑夜,直到顯現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