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成?火影揚眉,是風氏的族人?
「因為兩位大人昨日未能進城,風將軍擔心兩位大人因為暴風雪在山區遇險,特命屬下前來尋找。」風成畢恭畢敬地解釋,「我們雪一停就出發了,找了兩個多時辰,終於找到您了。祭司大人呢?她沒事吧?」
「我沒事。」清冷的嗓音自洞口傳來。
風成轉過眼,視線觸及水月森沉淡漠的神情,不禁一愣。
她看他的眼神,好冷,好銳利,恍若她已經猜著了什麼,他驚疑不定,狼狽地咬牙。
「既然兩位大人都平安無事,下官就安心了。」風成手一揮,命屬下牽來兩匹馬。「馬匹都備好了,請兩位大人隨我上路吧!」
第九章
「你別太過分了。」水月冷聲道,直視眼前灰髮蒼蒼的男人。
灰髮蒼蒼,顯示他上了年紀,可並不表示老人甘願服老,那眼皮下的眸,依舊熠熠有神,一身將軍服,依舊威風凜凜。
他目光森冽地回望水月,「祭司『大人』說這話真讓老夫惶恐。恕老夫駑鈍,不知在不是哪裡做錯了,值得妳如此『指責』?」他狀若客氣地問,刻意強調的字眼卻藏不住濃濃諷意。
水月不為所動,「我並沒指責風將軍的意思。您貴為大將軍,哪裡是我小小女子能指責的?」
「小小女子?誰敢說咱們千櫻的護園巫女是小小女子?比起能呼風喚雨、傳神旨意的女祭司,我這區區帶領幾萬兵力的邊衛將軍算得了什麼?」風翔這話說來,酸得徹底,心頭不是滋味。
從三天前風成接來她和火影兩人後,他便立刻察覺到真正麻煩的不是火影。火影再自恃武功高強,也得服從他這個長官的命令,倒是這個能直達天聽的女祭司,絲毫不買他的帳。
真正能挑戰他權威的,反倒是眼前這個女人。
就比方說這居高臨下的城牆吧,平常這兒是絕對不許閒雜人等上來的,何況還是個女人,可她只是站在入口處,用那對冷澈如冰的眼掃了一眼守衛的士兵,他們便唯唯諾諾讓開了一條路。
沒人敢惹護國巫女不悅,即便是他手下這些訓練有素的士兵。
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而她侍奉的主子,可是天上的大神啊!
開玩笑!誰敢惹她?別說他底下的人不敢輕舉妄動,就連他這個官位和她平起平坐的大將軍,也得賣她三分面子。
愈想愈氣,風翔眼角抽搐,差點掛不住平靜的臉皮。
「我不是來挑釁將軍大人的。」瞧出他臉色不好看,水月淡淡開口,「只是想建議您一件事。」
「什麼事?」
「別拿火影的命開玩笑。」她一字一句道。
「什麼?」風翔臉色一變,好片刻,才強笑道:「我不明白護國巫女的意思。」
「你明白的。」她冷冷道,「那天我們在山裡碰到的意外,跟你有關吧?」
她猜到了!風翔皺眉,表面卻大呼冤枉,「護國巫女此言可真折煞老夫了,我就算向上天借膽,也不敢得罪火家的繼承人啊!更何況,我為何要安排那樣的意外?我跟你們二位無冤無仇。」
「你的意思是,那件事與你無關?」
「自然無關。」
「那最好了。」水月頷首,似笑非笑地望著風翔,「攝政王將火影派來這裡,是讓你看管他,可不是讓你糟蹋他的。」她淡漠道。
「妳……」風翔聞言,大是驚愕。她怎會知道風勁派火影來邊城的用意?
似意欲解答他的疑惑,水月玉手探入袖懷,取出一塊白玉雕琢的令牌,風翔見了,更加駭然。
「這樣你懂了吧?」她低聲問,臉上還是毫無表情。
「我……」風翔定定神,好片刻才找回說話的聲音,「我懂了。原來妳也是……我們的人。」
原來護國巫女也站在他們這邊,能得她相助,這通往成功之路,不會太遠了。
迅速評估過情勢後,風翔展眉,得意地笑了。
那尖銳而充滿野心的笑聲,教水月聽了渾身不舒服,她旋過身,俯望內城牆下方武裝整肅的軍隊。
狂風捲過,放肆地撩起她墨黑的發,與同樣色澤深沉的衣袂,她動也不動,靜靜望著那獨自立於隊伍前方的男人身影。
他孤身騎著匹黑色駿馬,在內外兩道城牆之間的廣場上,與面前千軍萬馬相互對峙,他們不肯聽他號令行動,他也不願就此認輸。
「想要指揮我的人,可沒那麼容易。」風翔湊過來,以一副看好戲的姿態觀察底下情勢,「這些人個個驍勇善戰,有些人還打過十幾年前那場戰爭,憑他一個沒經驗的毛頭小伙子,想操練他們?簡直不自量力!」
對他刻薄的評論,水月只是輕淡一句:「火影脾氣很硬。」
「是瑪?我倒想看看這小子能硬到什麼地步。」風翔冷笑。
忽地,城牆下方傳來一聲尖銳的馬嘶,火影策馬狂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竄進隊伍裡,長劍出鞘,密密擋去四面八方的刀光劍影,最後凌身一躍,劍刀前伸,勾起一頂插著孔雀花翎的頭盔。
那頂頭盔,屬於風成,最受大將軍賞識的騎兵統領。
這頂頭盔一被摘下,所有人都呆了,不自覺往後退開,愣愣看著火影一個利落的鷂子倒躍,從容坐回自己馬上。
擒賊先擒王。水月微微一笑,他果然深得父親真傳,不愧是戰神之子。
「這……這小子果真有兩把刷子。」連在戰場上經驗豐富的風翔,都無法故作冷靜,聲嗓發顫。
水月垂首,藏去彎彎眉眼。看來,這些士兵再如何刁鑽抗命,也毋須她替他擔心。
他自有辦法收服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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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漸消融,深情復重重。
隨著時日過去,山頭的積雪逐漸融了,化為清澈水流,逐日滋潤了乾涸的溪道。
溪水捎來了早春的信息,雖然天候依然寒冷,但萬物已不似深冬時那般沉寂,偶爾枝頭上新發的嫩芽,又或巖縫裡冒出的綠籐,在在暗示了大千世界即將甦醒。
最酷寒的時候,過去了。
正似她與他的關係,也一天天好轉起來。
水月停下步履,癡立於一株梅樹下,仰望枝頭嬌艷的紅梅花。
最近兩人的相處,不再像初成親時那般劍拔弩張了,甚至可用和樂融融來形容。
知道他愛吃點心,她除了時時關照廚房準備給他,更經常在一旁跟著廚娘一塊動手,親自做給他吃;雞湯補藥更是少不了,心疼他每天工作辛苦,她幾乎日日都備上一盅,要他喝下。
而他,也會經常帶回一些小禮物給她。
有時是深山裡沁涼的雪水,有時是買辦在城裡買回的髮簪飾物,還有一回,他興沖沖帶回一匹質料上好的素綾,一進門,就四處找她。
「水月!水月,快來,我有樣東西想給妳瞧瞧。」
「是什麼?」她奇怪他興奮的模樣。
「這個。」他捧起素綾遞向她,「妳摸摸這布料,挺舒服的吧?聽說這邊城裡有個櫻染女工,染色的功夫一流,我打算請她幫忙。妳說說,妳喜歡什麼樣的顏色?」
「顏色?」
「是啊,妳喜歡什麼樣的顏色?」
總是一身素黑、也從不打扮的她,哪裡知道自己愛什麼顏色?對她而言,生活從來便沒有顏色的存在啊!
「我……沒什麼特別喜歡的。」
「這樣啊,那我想想,嗯……像八重櫻那樣的粉色應該不錯,或者像樺櫻那樣的淺紫,應該也很好看。」他拿著素綾在她身上來回比對,好認真地思索。
她尷尬,「不用了,火影,不必為我費這些神。」
「這沒什麼,不過是請人幫忙染色而已,而且春天快到了,難道妳不想做件漂亮新衣嗎?」
「我不缺衣裳。」
「可卻缺顏色。」他嚴肅地看著她,扳著她的肩膀來到銅鏡前,「瞧瞧妳,老是一身黑,一個妙齡女子成天穿這樣不覺得氣悶嗎?」
「這是祭司眼色。」
「妳現在不在天神殿,用不著天天穿祭司服。」
「可是……」她還想爭辯。
他打斷她,「妳雖然是個祭司,但也是個女人啊!不是嗎?」
她一震。她是祭司,也是女人?她迷惘,從來沒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她愣愣望著銅鏡,鏡中人一身墨黑,襯著一張容顏更顯蒼白……他說的不錯,她看起來是灰暗而單調。
「偶爾也換點新鮮顏色如何?」他柔聲建議,「好像我們成親那天,妳穿那身嫁衣顯得多嫵媚!」
嫵媚?她身子一僵。她?
感覺到她身子忽然僵硬,他一愣,以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放開她。
「我、我沒別的意思,水月。」他吞吞吐吐地解釋,「我只是覺得妳那天那樣穿……呃,很好看,很……美。」
從來沒人讚過她美。他卻一連說了兩回。
她記得成親那晚,他也曾傻傻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冒出這句話。話一出口,他立刻就臉紅了,讓她也跟著不自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