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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季可薔

  火影與水月舉高細長的棒子,讓美麗的花火在空中交會,繾綣纏綿。

  點點煙花如春櫻,旋舞灑落,即便到生命最後一刻,也堅持瀟灑。

  「恭喜你們。」公主笑道。

  兩人對望,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絲遲疑。

  他情願娶我嗎?她想。

  她甘心嫁我嗎?他想。

  煙花飛墜,輝映在她與他的眼,他們視若無睹,只想看清那藏在璀璨後的深邃幽思……

  「送、入、洞、房!」司禮官高昂的聲嗓震開了那隔空交纏的眸光。

  兩人俱是心神一凜,這才驚覺婚禮還在進行中。

  一名巫女捧著香缽,等著接下在他們手中燒盡的殘香,按千櫻國婚典的規矩,缽裡的香油象徵了新人永結同心,情愛綿綿,屆時在喜房裡點燃了,繚繞一室熏香,伴一對新人酣眠至天明,甜蜜迎曉光。

  巫女捧著香缽離去後,火影收回綵帶,直接牽起水月的手。

  軟細的柔荑,似乎並不如他想像中那麼冷,彷彿還有些暖。他揚眉,奇怪地瞥她一眼,她別過頭,粉頰嫣紅。

  是胭脂?還是羞赧?總是冷靜自持的她,也有害臊的時候嗎?火影胡亂猜測,不知怎地,心情忽然好了起來,幾乎有股仰天長嘯的衝動。

  只是這激動的好心情,在轉過身,望見風勁遠遠對他們笑的時候,立刻斂去。

  他看著他們……不,正確說來,他是看著她。

  那陰邪的、狂肆的、霸道逼人的目光,膠著的對象,是水月!

  火影神色一凜,不知不覺緊握掌心裡的柔荑。

  她是他的!水月……是他的!他握緊水月的手,在風勁意味深刻的注視下,高傲地抬起下頷,像頭被惹毛的猛獅,暴躁地拉著她往他的「非影宮」走。

  既然兩人已經成親了,水月便是他的人。不論風勁或任何人,誰也不許跟他搶,誰都不許!

  他忽地頓步,展臂攬過水月嬌軀,將她定在自己懷裡。

  「你怎麼了?」她驚愕地望著他,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狂躁。

  「妳是我的。」炙熱的眸緊盯她。

  「嗄?」

  「妳是我的!」他固執地重複,像個鬧彆扭的孩子。

  水月輕蹙翠眉,正茫然間,眸光忽然捕捉到風勁的視線,身子頓時一僵。

  火影感覺到她的僵硬,明白她正與風勁四目相接,胸口妒火更熾。

  他們正看著彼此……在看著他的時候,她究竟想些什麼?

  憤恨、不捨?哀怨?還是濃濃的愛意?

  火影懊惱地咬牙,一時克制不住,竟然捧起水月的臉,不顧眾人訝異的目光,火燙的唇佔有而放肆地落下……

  石破天驚的一吻,從此在千櫻的宮廷軼史裡,寫下浪漫的一筆。

  第五章

  在先王賜於火影居住的非影宮外,栽著一片梅樹林,林樹深深,是火影平常練劍的地方,也是水月每回從王宮正殿回天神殿必經之處。

  偶然巧遇也好,有意徘徊也罷,兩人曾無數次在此處相會,梅香隱隱,勾惹一腔回憶。

  來到這兒,火影不覺緩下步履,負責提宮燈前導的巫女們訝然回首。

  「妳們先離開吧!」他接下一盞宮燈,揮手屏退巫女們。

  「可是……」巫女們猶豫著,照規矩,她們得將這一對新人帶進喜房才行啊!

  「退下吧!」水月在一旁接口。

  「是。」既然祭司大人如此吩咐了,巫女們也不再堅持,先行離去,留下新人在默林裡獨處。

  閒雜人等都退開後,火影牽著水月,來到一座紅色涼亭。涼亭憑著梅樹梅香,在林苑深處悠然靜立,頂上八角狀的飛簷,雕著美麗的鳳凰鳥。

  樑柱上,刻著一幅對聯。

  沐雪梅初綻,浴火鳳重生。

  水月在心底默念,揚首,看向一幅橫匾,橫匾上,是蒼勁挺拔的三個字--梅香亭。

  「還記得這兒嗎?」火影低聲問。

  水月輕輕頷首。

  「那年,妳八歲,我十一歲,千櫻和羽竹間的爭戰剛剛結束不久,為了安撫那些在戰場上死去的勇士們,先王在宮裡舉行了一場英靈祭……」火影停頓下來,思緒墜入當年。

  那年,他們都還只是半大不小的孩子,隨家人入宮參加國殤葬禮。

  從小養尊處優的他們,雖然不曾像百姓們受過戰爭流離顛沛的苦,可卻同樣嘗到了痛失至親的滋味。

  他失去了最崇拜的父親。

  她失去了最孺慕的姑姑。

  他那位素來享有「戰神」美譽的父親,為了保護家國百姓,率領軍隊在邊境守了整整三年。三年來,千櫻官兵傷亡慘重,邊城遭羽竹拿下數座,眼看著就要揮軍直入王城。

  幸而有他那位勇猛如虎的父親,安下計策,一人單槍匹馬殺進對方主帥營帳,不但斬了大將軍的首級,還拿下當時御駕親征的羽皇,逼迫他簽下和平協議。

  雖然最後他父親仍逃不過萬箭穿心的命運,但協議已成,羽皇也只能悻悻然退兵。

  他的父親,以自己的性命,為千櫻換來短暫的和平。

  而她的姑姑,則自願和親,嫁予羽皇為妃,以清麗絕塵之色,侍奉年歲足足比她大上一倍有餘的老男人。

  「我討厭戰爭。」那時候,和他偶然這亭子裡相遇的小女孩對他說道。

  「我討厭我們國家這麼弱小,老要受人欺負。」她如是說,一張小臉蒼白得毫無血色,墨眉倔強地擰在一起。

  「我也討厭戰爭。」他記得當時的自己如此響應,「可這戰禍的起因不該怪千櫻,要怪就怪羽竹狼子野心。」

  「就是因為我們國小力弱,才會惹來戰端啊!」她反駁。

  「怎不說對方恃強凌弱,野心勃勃?」他不同意。

  「你的意思是,我說錯話了?」

  「妳是說錯話了。」

  「你!」她氣得嘟嘴,跳起身,質問道:「你是誰?」

  「妳又是誰?」

  「我先問你的!」

  「問人話前,先報上自己姓名,才是禮貌。」

  「我……」她咬牙,緊繃的小臉依然冰雪般的白,可明亮的眸,卻燃著熊熊烈火,「我是水月。」

  她回話回得好不甘心。

  至今,憶起她當時那氣嘟嘟又無可奈何的表情,火影仍不禁莞爾。

  初次相遇,他們如兩柄拔鞘而出的利劍,相互碰撞,火花四迸。

  「……那時候的妳,脾氣比現在嗆多了。」火影拉回思緒,嘴角淡淡一牽。

  水月不說話,端坐在椅上,水眸含煙,直視遙遠的彼方。

  火影一震,她真的……好美,今夜這襲紅嫁衣,真把她整個人襯托得像朵丹芙蓉一般,美得令他心悸。

  她一直迷茫地看著遠方,片刻,纖纖五指忽地揚起,輕觸發顫的唇瓣。

  火影見狀,全身肌肉倏地緊繃,體內一道灼熱血流竄過,有股衝動,想一口含住那嬌艷似櫻桃的美唇。

  她在想什麼?莫非想起了方纔的吻?

  「……你看什麼?」察覺到他飢渴的目光,她回過神,手指一落,芙頰更顯嫣紅。

  「沒什麼。」他狼狽地別過眼。

  她凝睇他,臉色忽紅忽白,變換不定,長久,才幽幽開口:「你方纔,不該那樣做的。」

  方纔?她指那個吻嗎?火影氣息一促,「我知道。」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我們以後怕要成為笑柄了。」她淡道,語氣還是不疾不徐。

  原來她是這麼想,「我知道。」他懊惱,下頷緊繃。

  她瞅著他,明眸矇矓,教人看不真切,「我們都長大了,很多事情,跟從前不一樣了。」

  他瞇起眼,「妳在暗示什麼?」

  她默然。

  「我知道妳想說什麼!」他驀地怒上心頭,掐抬她臉蛋,強迫她看著他,「妳想說,妳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藏不住情緒的小丫頭了,對吧?」

  「……」

  「妳是不是想,我一個大男人居然還控制不住情緒,當眾鬧出那種笑話,令妳難堪?」他氣惱地追問。

  她搖頭,「難堪……倒是不會。」

  「只是瞧不起,對嗎?」他冷道。

  「不,你誤會了。」她急忙否認。

  「那是什麼?剛剛那個吻,究竟讓妳想到了什麼?」

  「我只是……忽然懂了。」

  「懂了?」火影一愣。

  水月斂下眸,藏在衣袖裡的雙手,十指互絞。

  她懂了,懂得他對她並不是無動於衷。

  他想要她,想佔有她,他的吻,火熱而霸道,重擊她心房。

  那時,她心韻狂亂,頭暈目眩,一時間什麼也無法思考,只能癱軟在他懷裡,由著他肆意所為。

  她害怕他那樣的強悍,害怕自己終會抵擋不住他的侵略,她,怕他……

  「妳知道嗎?從前的妳,比現在討人喜歡多了!」見她久久不語,他挫敗地低吼,「現在的妳,像冰雕似的,冷得教人生氣!」

  她像冰雕嗎?水月櫻唇一顫,是啊,比起旁人,她是冷得像座冰雕。

  現在的她,是千櫻首席巫女,必須清心養性,以身作則,無故動情動性,只會折損她的靈力,對千櫻而言,並無益處。

  這冷,是應當的,在水月夜誕生的她,本來就注定了體溫較一般人低,性子當然也得比尋常人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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