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不抗拒地隨著家僕們離去,宛如一抹失了心的遊魂,不在乎自己要去哪裡,也不在乎自己的下場了……
第八章
狹小的柴房裡,一切都顯得陰森而冰冷。
棠漣漪蜷縮在角落,不動也不出聲,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彷彿是一道沒有生命的黯影。
自從她被夜吟霄下令關在柴房,已經一連好幾天了,極度的憂傷與痛苦,讓她整個人變得憔悴而消瘦。
獨自被囚禁在柴房的這些天來,她有時總不免猜想,人的一顆心到底能夠承受多大的痛楚?
每一次,她都以為自己的心已經痛到了自己所能承受的極限,然而下一波更加猛烈的痛楚,卻很快又再度排山倒海地席捲而來,毫不留情地啃噬著、撕裂著她的心魂。
她的心好痛苦、好難受,她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著她所深愛的男人,但是只要一想到他,她就會再度陷入無止無盡的痛楚中。
那種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卻在瞬間破滅的感覺,讓她彷彿從雲端狠狠地墜跌至痛苦的地獄,摔得她心魂俱碎,幾乎喪失了求生的意志。
倘若她打從一開始,就別對她和夜吟霄的未來存著半點希望,或許現在也不至於如此的絕望了……
這幾天以來,棠漣漪就在這種心碎、悲傷、絕望、痛苦的不斷輪迴下,一個人孤孤單單地飽受折磨。
不過短短幾天的時間,她已經瘦了一大圈,嬌弱的身子骨變得更加單薄,彷彿只要一陣風吹來,她就會隨之飄散。
一聲虛弱的、悲傷的、嗚咽的歎息,從棠漣漪的唇間逸出。
她知道,她的夜哥哥再也不會相信自己了。這些天來,他不曾到這兒來探望過她,每天只有一名丫鬟會依照時間送飯菜給她,讓她不至於餓死。
「夜哥哥……」她心痛地輕喊,忍不住再度低低啜泣了起來。
她不禁要想,他是不是真的打算將她一輩子囚禁在這個狹小陰暗而寒冷的柴房裡,永遠也不見她了呢?
倘若是這樣,那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活著,不過是等待著死亡的來臨,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多麼可悲……
忽然間,棠漣漪覺得萬念俱灰,再也沒有半點求生意志。
自此,每當丫鬟送飯菜來,她總悄悄地倒掉,不讓任何人瞧見,她不要任何人發現自己的異樣。
當她在這麼做的時候,偶爾也忍不住要悲傷地嘲笑自己——她又何必怕人發現她的舉動呢?
就算夜哥哥知道了,恐怕也不會擔心她。就算她真的死了,夜哥哥恐怕也不會為她掉一滴淚……
絕望的淚水湧上了眼眶,當那晶瑩的淚珠滑落兩頰時,她整個人也虛弱不支地暈了過去……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後,柴房的門被打開,是丫鬟送飯菜來了。
「該用膳了。」
丫鬟輕喊了聲,才剛踏入柴房,就驚見棠漣漪昏迷倒地的情景,嚇得丫鬟手中的飯菜摔了一地。
「夫人?別……別……別嚇我呀!」
見棠漣漪仍一動也不動,連飯菜摔了一地的聲音也沒能將她驚醒,丫鬟大驚失色之餘,連忙跑去找夜吟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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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主、主子……」由於過度驚慌,丫鬟說起話來結結巴巴的。
「怎麼了?有話快說!」
「夫……夫……夫人她——」
「住口!」夜吟霄陰鷙地打斷丫鬟的話,怒喝道:「我不是說過了,不許再喊她夫人!」
「是!那個……她……她好像死了……」
「你說什麼?!」夜吟霄震愕地瞪大了眼,彷彿從丫鬢口中說出的是某種他聽不懂的語言。
「我說……我剛才送飯菜去柴房,卻發現夫……呃……發現她一動也不動地倒在地上……」
丫鬟的話還沒說完,夜吟霄就驀然像一陣旋風似地離開,一路直奔向柴房。
當他在狹小幽暗的柴房中,看見地上那抹一動也不動的身影時,他全身的血液彷彿在瞬間凍結成冰,心臟也差點停止跳動。
「漣漪?漣漪——」
他一個箭步來到她身邊,摟起了昏迷不醒的人兒。
見地面無血色,他的胸口彷彿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而當他發現她雖仍有著氣息,可卻氣若游絲時,他簡直快瘋了!
「你這是在幹什麼?是在向我做無言的抗議嗎?」他急怒地吼著。
彷彿聽見了他憤怒的咆哮,棠漣漪緩慢而費力地睜開眼眸。
當她透過半睜的眸子看見了夜吟霄的臉,蒼白的臉上扯開一抹若有似無的、虛弱的微笑。
「要……要是我早知道……死掉可以看見你……我早該在被關進來的第一天……就將……飯菜倒掉……」她用著幾乎連自己都快聽不見的聲音說著,很顯然她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什麼?!你竟然將飯菜給倒了?」夜吟霄又驚又怒地瞪著她。
難怪短短的幾天內,她就變得如此憔悴消瘦!刻意不進食的她,體力迅速流失,又待在這間寒冷狹小的柴房裡,虛弱的身子骨怎麼承受得住?
該死!他太疏忽了!他應該要派個丫鬟隨時盯著她的!
感覺到懷中人兒的生命力正迅速地流失,向來無所畏懼的夜吟霄突然被一種深沉的恐懼給狠狠揪住心口。
「你休想死!我不會讓你死的!你聽見沒有?」他激動地吼著。
棠漣漪蹙起了眉心,虛弱地搖著頭。
「可……可是……我想死……如果死了之後……才能看見你……才能被你擁在懷中……那麼我真的想死……你不要救我……」
「你在說什麼傻話?!」
在這生死的關口,所有的自尊和驕傲全都一文不值,他不再執著於必須強迫自己去恨她、報復她,心底深處最真實的情感再也無法壓抑地湧了上來。
他知道自己深愛著她,更知道自己不能失去她!
「漣漪,我要你活著!我要你當我的妻子!我要你一輩子陪在我身邊!你聽見了沒有?」
「夜哥哥……我從來就不想背叛……欺騙你……那封信……我雖然是寫給玉書的……但……」
「夠了!不要再提邪封該死的信了!」
「那封信……我雖然是寫給玉書的……可內容……卻沒有半點不可告人之處……我之所以沒有坦白告訴你……就是不希望讓你誤會……不想讓我先前的努力全成了白費……」
見她明明已經虛弱得氣若游絲了,卻還一直不停地說著,夜吟霄簡直擔心得快瘋了!
「好了,你別再說話了!漣漪,你撐著點,我立刻去幫你請大夫!」
「不……」棠漣漪伸出手,捉住他的衣襟。「可不可以……不要離開我……求你……」
「我不會離開你的!一輩子也不會!」
聽見他的話,棠漣漪扯開一抹虛弱的微笑。
「雖然我知道這不是真的……可是我聽了還是覺得好感動……夜哥哥……我好愛好愛你……自始至終都愛你……我只求你……別讓我娘知道……別讓她知道當初『鬼帝』的事……別讓她知道我是因你而死……」
聽著她深情不悔的話,夜吟霄只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被人一刀一刀地剜削、凌遲著,不僅痛徹心肺,更讓他幾乎心魂俱碎。
「夜哥哥……我的夫君……可不可以……抱緊我……」
「當然可以!漣漪,我一輩子都要這樣抱著你!」夜吟霄心痛難當地摟緊了她,讓她嬌小的身子緊密地嵌合在自己的懷抱中。
「……好溫暖……我多希望真的可以這樣一輩子倚偎在你的懷中……但……恐怕只能期待來世了……」
當最後一滴淚自棠漣漪的眼角淌落,她也墜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再也聽不見夜吟霄沉痛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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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是已經死了?還是依舊活著?
棠漣漪獨自一個人站在某個陰濕冰冷的地方,在她的眼前是一片漫無邊際的幽黑,而她的身後則是一片柔和耀眼的光明。
她到底在哪裡?在生與死的交界點嗎?
棠漣漪孤孤單單地佇立在原地,冥冥中似乎有兩股相反的力道在拉扯著她,讓她在生與死之間徘徊掙扎,不知所措。
她的心裡隱約知道,只要朝黑暗的那一方走去,就能讓她得到永遠的解脫;而若是她走向光明的那一方,就必須面對心碎、絕望與痛苦。
如果可能,她當然不想再承受那種剜心噬骨般的折磨,可儘管如此,她的心底深處卻仍有著難以割捨的眷戀。
夜哥哥……她此生最愛的男人,即便是為他傷悲、為他痛苦、為他受盡了折磨,心底的愛意卻仍絲毫不減。
到底她該何去何從呢?該前進還是該退後?
棠漣漪不禁發出為難的歎息,猶豫掙扎了許久,最後她索性蹲踞在原地,哪裡也不去了。
就在她將自己捲縮得像一個小人球兒的時候,耳邊隱約傳來了一陣陣熟悉的吼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