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祝火咬著牙,拚命壓抑怒氣。
殘月手一揮。「別花時間在這裡惱我了,還是把握機會快去尋人,早一刻找著,你的願望就早一步達成。」
無奈的祝火轉向,眼看就要離去,殘月又喚著,低冷的聲音帶著幾許威脅。
「記得,我的人也要找到,否則──」殘月話尾又停在令人有無限想像的地方。
哼!
一口不滿哼了出來,祝火立刻消失在這片漆黑的樹林裡。
趕走了那團不成形的祝火,殘月又趴回樹上,銳利卻溢著深情的金眸望著遠方未熄的幾盞燈火,心中無限感傷。
他不明白十燁為何要離開自己,不明白啊!
十燁的體內有他的血,雖非妖魔,也能憑著他的血任意穿越時空,才總讓他尋不到影。
每當以為自己就快要找著時,十燁又快他一步離開那時空,每每皆然。
這種一追一逃的日子,究竟要到何時?
「十燁……」嘴裡喃著思念的名字,他的心,好疼。
夜晚,風的腳步不疾,他的相思卻很急。
他要找的人,何年何月才能找著……
月娘,無法解答。
沉默良久,他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張唇一喊:「啊。」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他忘了跟祝火叮嚀,罷了,反正也不是很嚴重的事嘛!他輕鬆地想。
卷靈軸無法重畫,一旦畫錯,就不能挽回。
倘若真的畫錯的話,頂多……就保持那個樣子。
畫錯會是什麼樣?是歪鼻、魚眼,或是……呵!他還真有些期待畫錯的模樣呢!
第一章
南宋 明州
懷裡抱著爹娘交給她的物品,奶娘急急地領著她由後門離開,趁著月兒讓烏雲遮了臉,兩人提著一盞小燈籠離開了宅邸。
她靜靜地跟著奶娘,不發一語。
手裡的東西是爹要她親自交給多年好友的,所以她當成寶,不敢有所懈怠,只是她不理解的是,為何只有她與奶娘前往,爹娘為何不一塊同行?再怎麼說,那也是爹的好友,跟她不相干哪!
但爹說了,嚴肅地交代她什麼也不要問,沿途跟著奶娘便是。
她打小就乖巧聽話的,既然爹都說了,她會從的。
縱使,她滿腹疑問。
路上,奶娘不斷催促她的腳步要快,嘴裡喃喃著:「千萬別被追上,老天保佑!」
她的眼睛又堆上不解,奶娘臉色蒼白,到底是怕被誰追上,她們不是趕去送個禮,誰又在追她們?
禁不住滿腔好奇,她問出口了,奶娘卻是一臉心疼地望著她,慈祥道:「我的小姐,妳真是命苦!」僅僅幾個字而已,重重歎氣的時間還比較多。
命苦?她?
自小不愁吃穿,親爹是夫子又是畫師,得了遺傳,她筆下功夫也不凡,娘是美麗賢淑,對人都親切,疼她更是勝過百倍,奶娘一句「命苦」,害她不明所以,在心裡自問:有嗎?
奶娘摸著她的頭。「小姐乖,奶娘一定會將你平安送到安全的地方,奶娘會照顧你的。」
她似懂非懂地望著奶娘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心中也不捨。「奶娘,你別哭,我們不是送禮嗎?很快就回來了,你一哭,我會不曉得怎麼辦的。」
奶娘長長吁了口氣,重新抓住小手。「別說了,我們趕路吧!」
小姐年紀還小,她要如何開口跟她說她親爹因為畫技超群,遭有心人陷害了,而她們此刻正要逃難去也?
不,奶娘說不出口,現今的敗壞社會,她不想太早讓心地善良的小姐踏入,能瞞一時就一時。
牽著小姐的手,奶娘的心無比感慨。
「小姐,你手裡握著的是什麼啊?」剛剛也不見小姐手裡有東西,怎麼一個眨眼,小姐手中就多了一個白色類似卷軸的物品。
聽見奶娘問道,她低頭,這一瞧,還真看見了自己右手裡的確握著一個卷軸,好似爹爹書房裡掛著的東西。
是啊,奶娘一問,她才回神過來,自己是何時手上多了這東西怎麼也沒感覺?出門前,她有帶著嗎?
她細細回想,應該……沒有吧。
但手裡的的確確有著握東西的感覺,儘管心頭泛疑問,她依舊沒扔下這卷軸,只是更加小心地拿著。
「我不知道,可能是我忘了什麼時候拿著的……」當她這話一出口,握著的手心忽然感覺一陣熱。「啊?」
「怎麼了?小姐。」
「沒事。」反正只是個不太重要的卷軸,為免奶娘多操心,她扯謊道。
「那我們專心趕路吧!」
「嗯,好。」
可惜命運終究殘酷不仁,她們婦孺人家,怎逃得過有心之徒?不久,追殺她們的人已經趕到了。
五個男人,蒙著臉,手握利刃,殺氣隱隱浮現在他們的眼上,自小隨著爹見過不少人,多少也懂得看人,她知道這五個人來意不善。
奶娘見情形不對,便把小姐藏在身後,急忙說:「就我們兩個婦孺,你們也要趕盡殺絕?放過我們吧,大爺們。」
其中一個蒙面者回答:「放了你們,誰來放過我們?別怪我們,就怪你們惹上不該惹的人。」
惹了誰?他們惹了誰?
小小的腦子裡立刻浮上這問號,她不解,爹與娘都是好人,怎會惹上這些煞星?
自古以來,就算獨掃門前雪,也是會有壞事纏身的,小姑娘。
「誰?」是誰在說話?
她出聲一喊,讓眾人皆注視著她。
在這隱蔽的荒郊野嶺上,除了他們七人之外,就是樹梢葉上的窸窣聲,絕不會再有第八人才是。
「小姐?」奶娘以為小姐嚇壞了,又將她攬得更緊。「不要離開奶娘,奶娘會保護你!」
「殺了她們!」為首者下了殘酷的命令。
「老爺、夫人、小姐,奶娘對不起你們!」奶娘緊緊地護著小姐,心知求饒已無用,只得合上眼,試圖不去看這人生的最後一幕。
與小姐兩人生前不分開,或許黃泉路上還能再度相聚吧!奶娘想著。
奶娘緊閉雙眼,她,不過十來歲,卻有別於其他的小孩,睜著一雙亮眸,目光不離地鎖著五人,神情好似知道當下很危險,卻有一種無能為力的無奈。
解開卷軸上的細紅繩,我能幫你!
她聽了,沒有猶豫,即刻拆了紅繩,卷軸唰地一聲,一頭漸漸攤開,露出的是普通畫紙,而紙上無一物,白得亮眼。
正當那五人被這卷宣紙絆住動作時,宣紙的四周出現淡淡的紅色氣霧,還散發出濃濃的鬼魅之氣,一下子讓五人難以呼吸,在一番掙扎後,紛紛不支倒地,手上的劍再也無法殺人。
大眼眨了眨,她幾乎不敢置信這眼前的一幕究竟是怎麼回事,拉著奶娘的衣袖,卻不見奶娘有任何回應,轉了頭,才赫然發現奶娘也倒在地上。
「奶娘,奶娘,醒醒哪!」臉上堆著焦急,她的小手不停晃著奶娘的身體。
放心,她沒事,只是嚇暈過去。
又是那聲音,她四處張望,仍遍尋不到一絲身影。
「你是誰?為何不出來?」
祝火朗朗道:我已經出來了,可是,你見得到我嗎?
感覺聲音是由身後傳來,她連忙回頭,見到的仍是一片黑。
「你……你是鬼?」暗夜、烏雲遮月,陰森的氣息環繞著,過了許久,她下了定論。
哈哈哈……
朗朗笑聲又從左前方傳來,她的眼珠子快速一轉,盯著。
那鬼的階級還在我之下,不要將我與那些蠢東西相提並論。
「那你是什麼東西?」聽這東西說話的口氣,她總覺得不會是什麼好人。
我是魔。
魔──是一種魅惑人的「障」,這她聽爹說過,只是不解這魔怎會找上她們,難道是那卷軸?
目光緩緩移向不知何時已離開自己的右手,而騰在半空上的卷軸,她盯著,差點沒嚇傻。
看穿她的心思,祝火說:沒錯,小姑娘。
「你要殺我?」爹說自古以來,魔都是害人的東西。
哈哈!殺你何用?
「那為何找上我們?」頭次出遠門,就遇上這種東西,她心底著實害怕得緊,小小的手直抓著衣裳不放。
正確來說,我是來找你的!小姑娘。
聲音一下子又來到她面前,嚇得她縮了脖子,對人,她不太怕,但對這種「東西」,說實在話,很少有人是有膽量的。
閉上了眼睛,她怯怯地問:「找我……做什麼?」
找你作畫。
祝火凝視她小小的右手臂上,有著三顆清楚可辨的硃砂痣。他找了一年了,在這個漫漫無盡的時空中,不斷地來回、來回,終於,仍是讓他找著。
那個殘月也夠毒的。
對於自己進入卷靈軸內,除非軸開,要不,自己的靈就無法出來,這種大事居然也不事先通知他,讓他這一年內全部得以畫軸的模樣視人,有幾次還險險被當作怪物來處理,差點成為烈火下的灰燼。
現今,紅色的氣息已讓卷靈軸慢慢吸收,呈現出來的部分已沒過去鮮艷,卷靈軸打開,他僅有靈,再也沒有任何可代表自己模樣的東西出現。
畫軸不開,他就無法現身,是他現今的困境,當下找到能夠作畫的人,他才稍稍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