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之昊冷冷地瞟向她,使她本來勉強擠出來的笑臉,已經不復在。
「你保證不亂丟東西,亂打人?」
「我以我玉家祖宗八代的信譽保證。」「玉」這個姓是她自己取的,別說八代了,十代、二十代也可以拿出來當賭籌壓。
「好,我就再信妳一次。」
豈料,他的手掌才點上她的穴道,經脈一通,她劈頭就是一拳,打得殷之昊勃然大怒,怒火沖天。
「臭丫頭,休想我再便宜你。」殷之昊倏地朝她的前胸、後背和肩膀齊攻而上,只見他手揚掌落,沒兩下子已把她打得趴在地上喘大氣。
「好男不與女鬥。你峙強欺負我一個弱女子,不怕天下人嘲笑?」玉玲瓏好勇鬥狠成性,趁殷之昊一個不留神,揮起胳臂往他小腿肚猛地又是一擊。
「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殷之昊這會兒不再手下留情了。
「好了,好了,求求你,別再打了,我真的是不……行……了。」身子陡地放軟,她昏過去了。
「喂,別裝了,誰不知道你是九命貓女,這樣就昏倒,未免有損你的鼎鼎大名。」殷之昊粗魯地拍了她兩邊的面頰,再把她摔到床榻上,探探她微弱的鼻息和脈搏,證實她真的已經痛得不省人事,這才感到有些心悸。對個女孩兒家下這等狠勁,是有那麼點過火,但,這也不能怪他,是她自討苦吃嘛。
可,這下怎麼跟她談合作尋找金鎖的事呢?
「喂,臭婆娘,昏夠了吧?醒醒,快醒醒,咱們還有正事要談呢。」絲毫動靜也無。沒轍了,只好勉為其難的幫她打通血脈,讓她別死在這兒。
殷之昊擺正她的身子骨,運足了真氣,從她背部緩緩貫穿而入。
坐在軟墊上的玉玲瓏驀地睜開眼,先是一楞,隨即詭笑著,待殷之昊正要收勢之際,忽地轉身,當胸賞了他一記五爪陰功。
「你,恩將仇報?」世上居然有這麼壞的女人!殷之昊撫著胸口,只覺血脈急速逆行,所幸他功力深厚,方能以真氣將血脈導正,瞬間恢復如常。
「嘿嘿嘿!」玉玲瓏拍拍手,得意洋洋地啐道:「這叫最毒婦人心,你怕了吧?」
「哦,原來如此。」他故作恍然大悟,「那麼你一定也聽過何謂無毒不丈夫吧?」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點住她的麻穴和啞穴,讓她徹底變成一隻待宰的羔羊。
玉玲瓏張著大眼和小口,怔楞且可憐兮兮的望著他,啥話也說不出口。
「不必跟我來這套,我的同情心已經丟到荒山喂野狗去了。」到樓下跟掌櫃的要了長條的麻繩,將她五花大綁後,扛到肩上。「像你這麼歹毒的女人,原本該三十六刀,七十二塊,把你剁成肉泥,方能洩我心頭之怒。不過,念在你尚有利用的價值,我就暫且留你一條小命。」
***
飛天寨後山,一處臨滴水崖的石砌房內。
玉玲瓏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昏過去的,睜開眼只見四處都掛滿了各種野獸的頭顱標本,地上則鋪著各式獸皮,連她身上蓋的也是一張混色的羊毛毯子。
沿著牆壁望過去,正前方懸著兩把長劍,劍身雕刻精良,左右耳的制工也極精細,劍柄下垂著黃色長穗和一隻半圓形的玉墜子。不必打開劍鞘,也猜得出這是兩把難得一見的寶劍。
屋內左邊堆放著亂七八糟的書籍,大概是武功秘笈之類的書,而右邊則是……
「地形觀察夠了沒?」殷之昊換了一身乾淨衣裳,頭髮卻依舊凌亂地垂在肩後,只用一條皮製的帶子隨意地束起,手中拎著一隻金黃色香噴噴的烤雞,大搖大擺地從斜側的石門走進來。「看準了哪幾件寶物是值錢的,好下手偷個精光?」
「哼!」玉玲瓏打鼻孔裡噴出一口氣,偏過頭,不願用正眼瞧他。
「挺有骨氣的嘛。」他踱到床邊,伸手解開她的啞穴。「再餓你三天三夜,不信你不求饒。」說完一屁股坐上床榻,一腳踩在床沿上,亂沒吃相地啃起一大塊肉,咬得滋滋作響。
玉玲瓏氣不過他,索性把眼睛閉起來假寐。
忽地,一陣熱氣混著肉香在她鼻翼間繚繞,久久不去。睜眼一瞧,他邪惡的笑臉就近在咫尺。
「我餓了。」她理直氣壯的說。
「關我什麼事?」見她猛吞口水的饞相,他就越發得意,吃得越沒氣質。
「給我東西吃。」她的口氣非常差。
「沒有人可以命令我。」他倏地斂起笑臉,黑瞳綻出駭人的光芒。
「你打算餓死我?」
「有何不可?這世上宵小之輩已經太多了,用不著讓你繼續活著作奸犯科。」他撕下一片雞腿肉,故意從她鼻下緩緩掠過,再得意洋洋地放入自己口中,藉以折磨她。
玉玲瓏幾時受過這種鳥氣,當下咬牙切齒罵道:「你這臭婊子養的狗兒子!你……」
「啪!」火辣的一聲迅如電掣,殷之昊的巴掌喝阻她的惡言穢語。
「你……打我?」這巴掌力道之強,痛得她眼淚撲簌簌地流個不停。
「你娘沒教你不可以用髒話亂罵人?」雖然她哭泣的樣子楚楚動人,但,他今晚下定決心,要以惡制惡,免得再上這壞女人的當;況且,美麗的女人他看多了,憑她這副凶巴巴的模樣,還沒令他產生憐香惜玉之情,就已迫不及待要退避三舍了。
「廢話,我這就是跟我娘學的,要是讓你遇上我娘,包準罵得你狗血淋頭!」她娘是轟動武林,驚動萬教,揚州最資深的鴇母,誰沒聽她扯開喉嚨破口訓人,就表示江湖閱歷太淺,混得不夠徹底。
「有其母必有其女。」儘管殷之昊出身也不高貴,但卻打從心裡瞧不起她。「這麼髒的嘴巴,不餓你幾餐,怎麼讓你除惡盡淨。」
「好嘛,我不罵你就是了。」她是真的餓慘了,算算,她已一整天滴水未進。
「識時務者為俊傑?」轉得可真快,可惜他大爺已鐵了心。「很好,讓我看看你悔改的決心有多堅定。」
殷之昊把烤雞放下,彎身將她抱起,轉身來到床榻所在的左後邊,那裡竟有一個盛滿水的大水池,他老兄二話不說,用力把她丟到水裡,霎時水花四濺,一股沁心的寒意直貫她全身。
「洗完澡後,就先穿我的衣服吧,一套二兩錢,我會跟你算清楚的。」撂完話,兀自走出臥房,還不忘帶走那只令人垂涎的烤雞。
玉玲瓏望著他的背影,猶自苦惱穴道未解,怎麼有辦法洗澡?卻驚覺四肢不知何時已能自由伸展。死盜匪的武功,的確不容小覷。
這池水雖冷,倒也十分清澈,才泡一下下,剛入池時的不適應已全然消失,進而能優遊其間。
不知道殷之昊那賊子會不會乘機進來輕薄她?玉玲瓏謹慎地瞟向門口,良久不見任何動靜,才緩緩除去身上的衣物,從頭至尾洗了個通體舒暢。
殷之昊留了件玉牙色的長袍子掛在書櫃旁,她再三確定沒有人躲在暗處偷窺之後,才躡足走過去,這時,她忽然瞥見書櫃上放了一把小巧的匕首,和一包白色粉末,她伸出食指沾了一點拿到鼻間嗅一下,不禁大喜,馬上將兩者全部取下來。
「洗好啦?」
這如同鬼魅的聲音驀地響起,害她凜然一驚。
該死!「你娘沒教你,進房間之前應該先敲門嗎?」她用最快的速度把長袍子套上、繫好,再把偷來的兩樣東西藏進袖底。
「這是我的房間,為什麼要敲門?」他強辭奪理,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
她幸虧他沒把她放在眼底,才沒發現她做了什麼好事。
玉玲瓏注意到他手上多了一隻烤好的羊腿,和一大壺八成是羊奶之類的東西。
「給我的?」她盯著那肥嫩得幾乎要冒出油來的羊腿,饑饞地問。
「不是。」他睇著出浴後,素淨而淡雅不染絲毫煙塵的她,壞笑道:「答應我三個條件,這些就統統賞給你。」也許被偷襲怕了,他說話不但變得小心翼翼,且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
玉玲瓏不置可否地瞪著他,等著他往下說。
「第一,不再出手亂打人;第二,乖乖交出那日從我手中污走的寶物。第三,跟我合作幹一票,事成之後,我會給你一份重重的謝禮。」
「好。」她連考慮都沒考慮便答應。
「這麼爽快?」
「在人手掌心不得不低頭,我的身段一向軟得很,沒有原則就是我的原則。」玉玲瓏伸出手,欲接過他手中的吃食,殷之昊卻狡猾地一閃,讓她撲了個空。
「怎麼?」
她急切的神色,反而引起他的狐疑。
「我在你眼中看不到真誠。」多望幾眼,她的美麗就像璞玉中潛藏的寶石,逐一耀然而出,徐徐綻其光華。若非那雙慧黠卻不時透出頑劣本性的大眼,予人真為難辨的撲朔感,他實在很想這麼相信她。
「我為什麼要有真誠?別忘了我是個小偷,小偷最不需要的就是真誠這種東西,簡直浪費天份。」玉玲瓏朝他欺近,抬頭眼睜睜地仰望他的鼻眼,「江湖兒女,憑的不就是一諾千金?除非你別有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