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回唐虛懷住家時,梁宛歌的哭聲只剩下抽噎,哭泣可以停止,可是哭過的慘狀全在她臉上表露無遺,她的眼睛紅鼕鼕的像兔子,鼻子則像拉雪橇的麋鹿,即使嘴角抿著佯裝的驕傲,那副模樣還是令唐虛懷相當心疼。
「下車了。」他替她鬆開安全帶。
梁宛歌僵坐著不動,在做垂死掙扎。
唐虛懷下車繞到她車門旁,要將她抱出來,梁宛歌卻是自己跳下車,說什麼也不讓他抱。
「走吧。」他也不堅持,領著她要進門,她佇立在原地,看起來像是隨時都會轉身逃跑,但她終究還是跟了上去,一小步一小步走著。
每踩一階通往三樓的階梯,都覺得心往下沉了一點。
她腦子裡混亂地演繹著即將面臨的場面,然而就算想得到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她也不知道屆時該做什麼反應……
覷著唐虛懷走近床畔,梁宛歌停下腳步。
「我到樓下去等你,你讓她把衣服穿好再說。」她盡量不去看床上尤物暴露在棉被外的一大片裸背,不去想像擁有這麼漂亮線條的女人又會有張怎樣美麗的面孔?
「不用這麼麻煩。」唐虛懷掀開棉被,吵醒床上的人。「起來了!唐若谷!」
「嗯……」床上尤物翻面,姣好的容顏面向兩人,但沒醒。
「唐若谷!」唐虛懷這次只差沒拉起那一頭礙事長髮。
「哥……你回來了?」
那魅人的聲音,是男人?!
梁宛歌先是錯愕,然後再認真咀嚼所聽見的每一個字——她……不,他叫唐虛懷「哥」?
「你不回自己家去睡,跑到我房間做什麼?」
「我早上六點到家,才發現沒帶鑰匙……別這麼小氣嘛,大不了讓你親幾下嘴當代價嘛。」
梁宛歌瞄過去,瞇起的眼似乎對於那句「大不了讓你親幾下嘴當代價」很有意見,這聽起來……很像唐虛懷老是用這招逼每個人就範。
「別再造口業了,先起來幫忙澄清誤會。」唐虛懷拉起唐若谷,後者慵懶地想賴回床上,一頭長髮隨著身體的動作漾起一波波黑亮的發浪。
「什麼誤會?」
惺忪的眸子終於發現屋子裡站著第三個人,他扯起漂亮的唇,瞧清第三個人臉上複雜的情緒,眼裡頓時添上瞭然,沒再癱回床鋪。
唐若谷將一頭長髮握攏在光裸胸前,站起身,用薄被圈住腰肢,只比唐虛懷矮一些些的身高讓梁宛歌瞬間縮小一號,他俯視著眼前女子,趣然道;「不會這麼剛好以為我是哪號野女人,躺在你的大床上,做過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所以一氣之下就收拾行李,賭氣回娘家這類的誤會吧?」
輕笑的嗓,一語道破唐虛懷所謂的「誤會」情節,也看到梁宛歌臉上有被看透的窘態。
他直直走到梁宛歌面前,朝她伸出手,自我介紹道:「唐若谷。」
「虛懷若谷?!」梁宛歌無法克制自己臉上對於這兩兄弟的名字露出嫌惡表情。
「我喜歡你這種反應。」唐若谷笑道,會露出這種表情就表示對於他們兄弟有一定程度的瞭解。「我是男的。」
而且是個很美麗的男人。她在心裡接話。
「有需要的話,我可以提出另一種證明——」話還沒說完,他就拉著梁宛歌往廁所走去。
「等等!等等!到廁所能證明什麼呀?!」果然是唐虛懷的弟弟,行事風格同樣令人無法招架。
「讓你親眼看看——」
「呀!」梁宛歌花了好大力量甩開唐若谷的手,他的手勁根本不可能屬於女性所有!她跑到唐虛懷身後躲起來。
「我的身份證放在浴室的化妝包裡,我要帶你去看呀,不然你以為要看什麼?」她以為他會拉開被單讓她看看他到底是男是女嗎?那他不是吃虧了?
唐若谷撿起散落一地的衣物,對唐虛懷道:「這樣有沒有幫你澄清誤會了?」
唐虛懷回給他一隻豎直的大拇指,笑得同樣燦爛的唐若谷拿著衣物進浴室,不一會兒浴室就傳來沖水聲。
「我弟很漂亮吧?」
「你的口氣怎麼很像是引以為傲?」她想起來了,他曾提過,他會走上整型醫師之路,就是因為他擁有一個以後可能需要變性的美麗弟弟……原來就是唐若谷。
「當然驕傲,誰能像我一樣有個美人弟弟?」
「他是……第三性公關?」唐若谷的長相讓她直覺聯想到這個職業。
「當然不是。不過你不用對他感到好奇,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唐虛懷不想把話題繞在弟弟身上打轉,吃味地要她死心。
「我又不是因為對他有意思……問問都不行嗎?」
「問問當然行,但是只能到此為止,我不想替你滿足對另一個男人的好奇心,即使他是我親弟弟。」她應該把精神都放在他身上,對別人要視若無睹。
好,聽起來是算帳的時候了。
「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跟我解釋清楚?你明明知道你弟弟睡在你的床上,也知道我誤會的人就是他,為什麼不明說?你看到我在車上大哭的時候,心裡是不是在笑我蠢、笑我呆、笑我像個歇斯底里的白癡女人?」
「我解釋你會聽進去嗎?」
「如果你解釋得很合理,我當然會!」她又不是不明事理的女人。
「喔——」他受教地點頭,模擬如果第一時間就澄清誤會的情況。「三樓床上睡的是我弟,你誤會了。」他會這麼說。
「你乾脆說三樓床上睡的是你媽更合理!」她也一定會這麼回答。
「看看看,我認真解釋,你還不是繼續誤會,我說再多也沒有用,不如讓你親眼見過我弟,短短幾句話不就解決得乾乾淨淨?」要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解決最麻煩的問題,這是他的座右銘。
「那你是不是該把我那些白白流掉的眼淚還給我?」她沒好氣地回道,一方面當然也是在氣自己的……無理取鬧。
「喏。」他親手為她服務,倒了好大一杯水,讓她補充水分。
用這種投機的方式噢?真賊。
梁宛歌咕嚕咕嚕幾口灌下,吁了口氣。
「再來一杯?」
「灌水球也不是這種灌法。」她把杯子還給他。
「我怕妳流失太多水分。」
「你那時還誤導我,說什麼先不要浪費眼淚,要哭等會兒還有得哭……」這當然會讓她不斷想偏,以為自己要面臨的情景會更淒慘。
「你不覺得這種情況很有趣嗎?你誤會我讓另一個女人爬上我的床,指控我劈腿,醋勁大發的對我發脾氣,還煞有介事地收拾好行李要回家,囡囡跟我說,你還問她要跟你或是跟我……」他沉沉一笑,自己邊說都邊覺得太灑狗血。「這種老套的戲碼連八點檔都不屑演了,我們兩個竟然還演得津津有味,仔細回想每一個反應,每一句對話,都變成很好笑。」
「你的意思就是要我把眼淚用在取笑我們的愚蠢行為上囉?」狂笑到飆淚就是了。
「聰明。」
「多謝誇獎。」她本來板著臉回他,但突然噗哧笑出來。
沒錯,這一切想起來是變成很好笑的情況,她本來還氣嘟嘟的,滿腹委屈埋怨他的惡形惡狀,覺得自己像個可憐兮兮的棄婦,遇上了花言巧語的惡狼,結果情勢大逆轉,她居然吃醋吃到他的親弟弟身上。
她哭,是因為以為他移情別戀,而自己掏出去的心,被狠狠棄下。
她笑,也是因為澄清心裡陰霾,原來一切只是她太過急躁,沒弄清楚狀況就誤會了他。
結果一哭一笑之間,讓她更明白自己的心意。
「又哭又笑的,你是小孩子嗎?」唐虛懷取笑她的翻臉如翻書,他敏銳地猜出她心情的轉折,知道她這一笑,恩仇盡泯。
比起她在車裡哭得那麼慘,現在邊笑邊帶些尷尬的模樣,真的更加可愛。
她嗔睨著他,終於誠實面對了最真實的自己,她半指責半自嘲,半嬌嗔也半坦白地回答他——
「還不全都是因為你。」
第九章
又哭又笑,又氣又高興,全因為一個人而起伏。
這種感覺聽起來真濫情,好像連自尊都可以不要,都讓一個人握在五指山裡,變成一隻逃不出去的孫猴子,任憑怎麼翻怎麼滾也都是他的掌中物。
不公平,她討厭輸掉的感覺。
「對我哥好一點。」唐若谷臨走前對她擠眉弄眼,拋下這句交代,好像她會欺負唐虛懷似的,到底是誰該對誰好一點呀?被捉弄的人都是她耶……
梁宛歌嘟嘴坐在餐桌上,看著埋在她頸間忙碌的黑色頭顱,有種想掄拳用力敲下去的衝動,讓他也嘗嘗之前她承受過的頭痛欲裂,讓他知道她那時有多難受。
胸口那排鈕扣最後一顆也在他靈巧的長指下被鬆開,襯衫從她雙肩滑下,他有力的十指箝握在她臂膀上,將她更拉近他,一點縫隙也不留,她不想服輸地從他敞開的衣服間探上他寬闊的背,連這種時候都要爭贏,他在她身上留下幾個吻痕,她也要全數奉還給他,他咬她咬得多疼多用力,她就要他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