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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綠痕

  「臣遵旨。」本還想再多說幾句的他,在日月二相已靠過來準備親自送人時,他只好不甘不願地告退。

  臨淵一走,比臨淵早來一步的西涼王麗澤,立即自花叢裡冒出頭來,大剌剌地走至亭中一手搶過浩瀚手中的茶碗。

  「虧得你有耐心聽他囉唆。」坐在桌上一口氣灌光了茶水後,麗澤消受不起地看著他。

  「誰教你一聽到他來了你就急著躲?」浩瀚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再把沒大沒小的他給趕下桌。

  「不躲等著聽他念嗎?還是等著看他在你面前扮苦口婆心的忠臣?」他搖搖頭,走一至旁把先前與浩瀚下了一半的棋盤搬回桌上,再一手把臨淵與浩瀚所下的那一局給推遠一點。「開口閉口都是陛下、陛下,再不然就是臣遵旨、臣告退,他說的不累,我聽了都覺得虛偽。」

  「皇兄只是很重視君臣之禮。」全中土也只有他這個西涼王半點君臣的分際都不懂,完全沒把他這皇帝給當一回事。

  麗澤不以為然地橫他一眼,「都是自家兄弟,講禮數?」

  「這話你可別在皇兄的面前說……」浩瀚以指擰著眉心,「與破浪的我行我素相比,皇兄更擔心的是你。」這宮裡令人頭痛的人物可不只破浪一個。

  他聳聳兩肩,「我可沒四處搗蛋。」雖然比上不足,但比起惡名昭彰的破浪,他這西涼王算是安分了。

  「前陣子皇兄還問朕究竟要放任你到何時。」不為官,也不做任何事,就只是專心當他的逍遙西涼王,搞得以兄長自居的臨淵每來這一次就抱怨一回。

  「做人幹嘛那麼認真呢?」他哼了哼,在浩瀚神不知鬼不覺地提掉棋盤中的數子時,他才趕緊回神反攻。

  「你老是這麼說。」不想學臨淵一樣也數落他一回的浩瀚,對他沒個正經的個性也只能撫額歎息。

  連番在棋盤裡進攻好幾回,這才穩定下局勢後,麗澤突地停下手邊的動作,一臉神秘地伸長了手拉拉他的衣袖。

  「近來我聽到一個消息。」

  「真難得。」他莞爾地繞高兩眉,「你會有在乎的事?」他不是向來什麼事都不管不理會嗎?

  「因為我知道這事你也會在乎。」麗澤興致很好地湊至他身旁以肘撞撞他,「哪,我聽說有人在找海皇的玉座。」

  「海道的神子?」浩瀚邊問邊把他給推回對面去。

  麗澤朝他搖搖食指,「不,是中土的人子,而且聽說這人上頭的主子來頭還不小。」

  「是嗎?」他淡淡地應著,臉上絲毫不見半點緊張的神色。

  麗澤皺著眉,「你不怕海皇真被人自海裡找出來?」海裡頭的那尊神可是正脾的神,既沒轉生也沒投過胎,他真不擔心世上無人可與海皇匹敵?

  「不怕。」浩瀚胸有成竹地一笑,「朕倒是較在乎找海皇的那個人,對海皇究竟有何目的。」

  他隨口猜測,「或許那個人想要藉海皇復興海道。」海道的神子不都是這樣希望的?

  「只是這樣的話,那還不算棘手。」

  正舉子欲下的麗澤,聽了他的話後,忍不住抬首看著他那張似乎知道很多內幕的臉龐,半晌,不想打聽太多的他,又低下頭繼續在棋盤裡攻城略地。

  「麗澤。」在他愈下愈認真時,浩瀚凝視著他的臉龐輕喚。

  「嗯?」

  「這世上有沒有能讓你認真過活的人?」他過日子的方式,上至母后下至全朝大臣沒一個人看得過去,就不知當他收拾起玩笑的模樣,正經八百地過起日子時,又會是何種情況。

  他不正經地應著,「有啊,你就一個。」

  「你最想殺的人呢?」

  「當然也是你呀。」麗澤同樣毫不考慮地就點名他。

  浩瀚微笑地問:「朕該多謝你的抬愛嗎?」

  「不用同我客氣。」見他無意再下,麗澤朝他眨眨眼,起身伸了個懶腰,一手指向一旁面色不善的兩人,「你的日月宰相在瞪人了,加上今日又被臨淵壞了興致,改日再來找你下棋。」要是再多說些,恐怕這兩個忠心耿耿的宰相就會找人來暗殺他了。

  忙著安撫日月二相的浩瀚也沒留人,只是在他走了後先開口替麗澤澄清。

  「別太介意,麗澤的性子本就如此。」

  月渡者防備地問:「陛下不覺得西涼王危險了點?」再怎麼君臣不分,他們都還可以容忍,但說出這等大不諱的話,他們可無法像他一樣坐視。

  浩瀚雲淡風清地一哂,「放心,目前最危險的人不是他。」

  「陛下?」日行者錯愕地看著心裡早就有譜的他。

  沒回答他的瀚浩直接轉首看向月渡者,「月相,再過陣子,朕要處理件私事,朕不想把破浪捲進來,妳想個法子讓破浪盡量忙著。」

  月渡者想了想,而後躍躍欲試地扳著兩掌。

  「任何手段都可以?」太好了,她老早就想叫破浪把被他踹壞的艮澤宮宮門賠來給她了。

  浩瀚也很大方,「分寸由妳拿捏,只要別讓他來礙事就行。」與其讓破浪那個護主至上的小子來壞他的好事,他情願讓陰險的月渡者把破浪耍得團團轉。

  「遵、旨。」月渡者眉開眼笑地應著,臉上的詭笑卻把身旁的日行者給急出一身冷汗來,他急急將她扯至一旁,小聲的在她耳邊叮嚀。

  「喂,妳千萬別做得太過火……」好不容易他倆才哄得破浪安分了一陣子,她又想攪亂一池春水?

  「我辦事,你放心。」她笑意盈盈地拍著他的肩,朝浩瀚行完禮告辭後,興致勃勃地提著裙襬準備出宮去與破浪打招呼。

  在她走遠後,浩瀚朝日行者彈彈指。

  「日相,孔雀近來如何?」眼看夜色被逐出中土已有段時日了,可許久都沒見孔雀進宮來請安,離火宮的總管也說他都待在府裡沒來宮中。

  日行者大大歎了口氣,「雖是沒那麼消沉了,但……我總覺得他只是在勉強。」奉聖命去孔雀府中探視過幾回後,雖然孔雀沒再喝悶酒,話也一回比一回多了些,可和以往相比,還是相差甚遠。

  回想起那日孔雀在回京覆旨時臉上落寞的神情,總覺得有些不安的浩瀚,只手撫著下頷沉思了一會後,他再朝日相吩咐。

  「請樂天進宮。」

  「樂天?」日行者頓了頓,有些不解地皺著眉,「陛下不先知會孔雀一聲?」要召樂天,卻跳過主子不打聲招呼?他怎麼一反常態?

  「不必。」他不想解釋,「朕要私下見她。」

  「臣遵旨。」

  在眾人走後,奼紫嫣紅的御花園再次恢復了靜謐,站在亭邊的浩瀚,兩眼漫無目的地徘徊在園中的無限春光裡,過了許久,他轉身面對桌上兩盤皆未下完的棋局。

  看著石桌上兩個兄弟一前一後所留下的棋局,方才在對弈時一直手下留情的他,深思了一會後,緩緩在兩個棋盤裡各布下致勝的一子。

  ☆☆☆☆☆☆☆☆☆☆  ☆☆☆☆☆☆☆☆☆☆

  天都一手掩著臉,「你一定要這樣跟著我嗎?」

  因隨身所用的傷藥告罄,這日一早提著藥籃到自家後山採藥的天都,在身後那個如影隨行的男人又跟上來時,她大大地歎了口氣,有種就快崩潰的感覺。

  段重樓天天登門來這纏著他,他老兄則擺了一副跩態理都不理,任憑段重樓死求活求要他說出另兩個女媧是誰他也不說,她本還以為,他的性子不慍不火,因此段重樓踢到的鐵板應該不會太硬,可她沒想到廉貞那性子只有在她面前才會這樣,他在段重樓的面前可是惜言如惜金,還目中無人到眼裡除了她外,其他的人都不是人、也不存在;才以為他是因活得太久,倦於與人交際往來,也不想與他人接觸,偏偏他又緊纏著她不放,搞得她家哥哥淚眼汪汪,只差沒跪下來拜託她。

  廉貞不情願地撇撇嘴,「我也不想,只可惜我不得不,我得對妳的安危負全責。」

  「我的安危?」她想不通地皺著眉,「我雖不像你一樣死不了,但我自認我也沒那麼容易就去投胎。」做這行多久,她就被仇家追殺了多久,這麼多年來她還不是照樣活得好好的?

  「妳不懂。」

  「你不說我也很難懂。」她敷衍地對他扯出一抹乾笑,在提起藥籃欲走時,她抬起一掌阻止他再跟上來,「停,站在這不許動,不准再跟著我。」

  站在原地末動的廉貞,凝視著她逐漸遠離的背影,穿過樹叢投射在林間的晨光,在她行走時,忽明忽暗地映在她身上,他怔看著那抹仍好好停留在人間的身影,一時之間,所有他以為早已忘記的過去,再次排山倒海地回到他的面前,就像是昨日的記隱,既清晰又鮮明。

  他還記得,她曾在日光美好的午後,坐在有著池子的小亭裡,在一池蓮荷的香氣間,耐心地為他縫製衣裳,瀲澄閃爍的池光裡。她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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