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呼吸凝在喉間,眼前除了水霧,她再也看不見其他東西。「所以……我們的婚姻遲早都要結束?」
冷著聲音,他說:「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頓了會,「該不會你當我在說笑吧?」
豫讓用著苛刻的文字、諷笑的語氣,極盡傷害之能事,將她的自尊詆毀得涓滴不剩。
「我從來就不認為你說不愛我是玩笑話……」如果它是,該有多好,那麼她的美夢就要成真了,偏偏它不是……不可能是。
「至於離婚……你很早就說了,我也該早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是可能因為我太死心眼了,一直相信還有挽回的機會……」
蒔蘿佯裝的堅強一點一滴在毀損,人著自己的感覺,淚水不自覺地愈掉愈急,彷彿想一古腦兒地將沉積的心情倒出,沒有保留。
「不過,我還是很謝謝你誠實告訴我這些事情……」壓下幾乎衝口而出的嗚咽,她低聲地說:「對不起,打擾你辦公,再見……」
在堅強的偽裝完全消逝之前,她倉皇地掛上電話。
話筒中響起通訊切斷的長鳴,耳中還殘留她壓抑委屆的話語,豫讓盯著話筒半晌,久久才能放下。
是的,為了兩人好,這麼做最好。
只是,他也迷惘……他究竟是粉碎了愛情的美麗假相,還是掘了一個墳墓讓自己愈陷愈深?
她若知道他醜惡的動機與利用的意圖,態度仍會是感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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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傍晚,還不到豫讓返家的時間,台灣各節新聞已經開始強力放送與日本媒體近乎一樣的報導。
換湯不換藥的內容搬到了台灣,多了女主角與男主角一同人鏡的影像,畫面上他們一起離開餐廳,男主角臉上掛著適宜的微笑,至於女主角則笑花燦爛,盈盈散發著旺盛的生命力。
蒔蘿的腦子被舌炸成一片廢墟,雙重的打擊讓她幾近崩潰,視線盯著根本不想看的畫面,震驚得連閃躲的意識都沒有,整個人僵如石柱。
她與他的新女友,一個死氣沉沉,一個神采奕奕,形成了過分強烈的對比。
原來今天他的態度那麼堅決其來有自,因為他的新歡來到了台灣,她被隱瞞了他們開始往來的事實……
為何不愛她?他的新女友和她類型相去不遠,為什麼他就不能喜歡她?她也可以神采奕奕,倘若他願意愛她,她也可以變成一株強韌的小草……
難道他不知道,她的喜怒哀樂完全掌控在他手裡,她心甘情願地讓他成了自己生命的主宰,不料卻換來不可預知的悲劇……
愛一個人一定非得那麼痛苦嗎?愛情不是讓人感到甜蜜的事情嗎?不是因為想要幸福快樂才戀愛嗎?
她不過想留在他的身邊一輩子,這樣算是奢求嗎?
難道在抵達幸福的終點前,都要弄得滿身傷痕,歷經爬過泥濘、喪失自尊的過程,才有資格贏取一個人的心?
愛一個人得不到回報真的好痛、好苦,就像有人拿著鐵槌,不停的敲打全身……
耳邊傳來塞宰的鑰匙轉動聲音,蒔蘿木然的回頭,正巧迎接豫讓進門。
進門乍見一雙空洞的眼神,豫讓驀地心驚,胸口升起一股猛然被束緊般的難受,未開口問明原因,他的視線發現了電視螢幕裡刺目的畫面。
再將目光調往她的臉上,交錯斑駁的淚痕說明了她大抵知曉了他沒有坦明的一切。
突然間,他竟覺得自己就是心狠手辣的劊子手,摧毀她對幸福的浪漫綺想就算了,一旦這段婚姻在她的心上投下陰霾,是否也將一併剝奪了她愛人的能力?
答案恐怕是肯定的。
然而,對於她無法再愛上別人,他鬆了口氣。
好自私的男人,既不要人家的愛,又想阻止她再度付出感情給其他男人……
蒔蘿睇著他,眸心深處躍動著晶瑩的淚光,「我不會向你要解釋……」一方面媒體已替他說明了,另一方面,即便她開口問,他也不會說。
「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但能請你多給我一些通融的時間嗎?」她刻意把臉別開,生怕多看一眼,得多花一年忘記他……
倘若分手是無可逃避的結果,那麼給她多些時間,憑弔自己過分短暫的初戀及被他一手扼殺的幸福想望,對她也算一種寬容吧?畢竟以後的他是屬於別人的了……
「你想怎麼做?」也許是答案不難猜測,豫讓凜住了呼吸,態度再也無法泰然。
「我會尊重你的決定。」
曾經,她像是義無反顧的飛蛾,縱是渾身灼火,也要撲向毀滅性的理想。現下她終於明白了,愛是由心和受組成的,即使她有心,他不接受也枉然。
只是,用一身的傷痕換得了這個教訓,代價是否太大了?
當她的決定落下,豫讓彷彿看見自己眼前風雲變色,灰黑一片,心空空的,似遺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什麼東西?他說不上來,只肯承認他對她的感覺一天天變質了。
他不明白那種迷戀是從何處竄冒出來,或許就在電光石火的一刻裡,他被那兔兒般半恐懼半迷離的眼兒迷惑了。
迷惑不是愛,他知道,但這樣的迷惑,卻讓他對她割捨不下。
她的退出是他求之不得的結果,然而當她宣佈放棄,他發現自己無法接受她瞬間轉變的灑脫態度。
「你又知道我的決定是什麼了?」
椎心之痛忽強忽弱,教她難忍。「你放心,我會成全你和靜香小姐的……」蒔蘿抿唇說道。
美麗的鞋子很多時候是不合腳的,就像愛情一般,潛藏著毀滅性。
「雖然對我而言很殘忍,但我答應會竭盡所能地祝福你們……我沒有福氣擁有的幸福,希望老天爺將它分賜給你們……」
把摯愛的男人推送出去,非她所願;祝福她的愛和別人長久,她的表現好慷慨……
他的表情突變冷淡,狹長的眼瞳裡暗藏著嘲弄,「成全我們?」不知怎地,當她說了成全二字,分離的焦慮攫住了他。
自從身邊多了令她,偏執似乎離開了一段時間,而今見她臉上出現缺乏動力再試的頹然,他又回到了強烈的自我中心。
他不需要她的成全,對安田靜香他絲毫感覺也沒有,答應聯姻的安排全為嚥不下那口氣。
當東山道夫承認他這個血統不夠純正的孫子,理由是他並非扶不起的阿斗時,他禁不住的冷笑。倘若今天他不夠爭氣,是否東山家也毋須下一代來繼承香火了?
他不希罕極東會會長一位,處心積慮做這許多,只為復仇——他要當年拋棄他的所有人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龐大的代價!
閃躲著他不如為何夾帶威脅意味的眼神,蒔蘿揮去開始奔騰的淚珠,他的心好難融化,她的努力彷彿都是白費力氣。
豫讓定睛審析她那沮喪挫敗的表情,霍地勾起冷魅唇角。
沒錯,該是他的就是他的,而她,原本就僅是計劃中的一步棋,一開始他便不該插管太多她的情緒,那麼也不會導致現下牽扯不清的複雜。
何況,他的體內也漫流著東山家不負責任的血液,和他在一起的女人,自我調適能力太差,只會落得終日以淚洗面的下場。
她的個性裡沒有提起放下只在一念之間的灑脫,他更缺乏耐性發撫女人多愁善感的情緒,這樣的他和她,不會擁有共同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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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欠我一個解釋。」白芥安不停深呼吸,試著讓火氣暫緩。
「解釋什麼?」豫讓點了根煙,重重地吸了一口,再往窗外用力吐出,似乎要把心底那股不舒服的感覺全數釋放。
神色一沉,白芥安難得露出凶狠的目光,「豫讓,我警告你別當我是開玩笑!今天我當你是朋友,所以願意耐心聽你澄清這個誤會,若是換成別人這樣對待蒔蘿,我早打得他倒地拔牙!」
看到新聞當下,他滿腦子全是憤怒的火光,只想立刻找到他問清事情的真相。
豈知,真相只有一個,媒體報導寫的皆是的事實。
「謝謝你對我的寬容。」他一直在躲、拚命在逃,就是不願正視他與蒔蘿之間的問題。「但很抱歉的是,你現在質問我的這件事不是誤會。」
「你說什麼?!」白芥安無法置信,因為太令人意外。
「我千真萬確是日本極東會的第四代接班人,安田靜香是我未婚妻一事也屬實。」說來輕描淡寫,彷若他的生命突然增加這些人,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
「蒔蘿呢,你將她置之何處?」白芥安瞪著他,要他給一個解釋。
豫讓目光幽邃地望著窗外,良久之後,輕緩啟口:「我不愛她。」
「就這樣?」
「你還希望怎樣?」他反問。
他愈是無關痛癢的平靜,白芥安的火焰愈是往上攀升,「你知道她的愛戀多深,非要用這般的難堪讓她知難而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