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宛如一枚炸彈,投擲在她的心田,劃開一道強光劈醒了她的混沌。
他那帶著強烈預警的聲音,教人不容忽視,眼前更隱約出現鮮紅的印信,擴大成怵目驚心的血痕……
不可預知的驚懼倏地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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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婚姻生活展開迄今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來,蒔蘿的生活和婚前無異,一樣的吃飯睡覺,一樣的身體不好,唯一改變的,可能是她更安靜了。
還是白家的女兒時,母親擔心生性不多話的她悶壞,常會找她一同外出散步或是聊天;但成為豫讓的妻子之後,她的生活空間彷彿局限在空洞的大廈裡,每天睜開雙眼看到的,總是一成不變的佈置,耳朵幾乎聽不見其他的聲音,她的世界裡只剩下一個人……
沒人傾聽自己說話真的好孤單,好像遭到遺棄一般,所有情緒一再堆積心頭,漸漸地,她喘不過氣的時候愈來愈多。
至於豫讓呢?他好或不好,她完全不曉得。
他們並沒有去度蜜月,他的理由是她的身體不好,不宜長途勞累……那是他不想去的借口,其實真正的原因他倆心知肚明。
婚後的第二天,即使她的神經再不敏銳,縱然她一心佯裝沉浸幸福世界裡地護著他,拚命找理由為他的行為辯解,但他驟變的冷淡真的明顯地教她領悟了婚禮當晚他的預警並非隨口說說。
那晚彷彿成了分水嶺,之前他習慣待她的客氣消逸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毫不婉轉的直接。在她跟裡,一夕之間,他儼然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想著這些時日的孤單,溫習著婚前兩人的約會片段,她仍不後悔嫁給他,即使幸福的想望尚未實現。
左手握著冰袋敷著臉頰,牙好痛,儘管她那麼努力分心想著其他的事,抽痛依然未曾稍減,一波波的刺激著牙齦的未梢神經,惹得她頻頻蹙眉。
鈴鈴鈴——
電話聲響打破了寧靜,望著就在前方的話筒,蒔蘿內心在拔河,接或不接讓她好困擾。
來電者決計不是她朝思暮想的那個男人,那是關心她過得好不好的母親,不消多猜,她就是知道。
考慮是否接電話,實因下願母親掛心自己的病痛,她怕聲音洩露了不舒服的訊息,也怕母親的關懷挑起多日來的孤單,逼她正視豫讓刻意的忽視,勾起令她心傷的委屈……
當初嫁他是她的執意,沒人逼她,也許他對她不若其他夫妻一般噓寒問暖,她一樣心甘情願。
那麼多年她都等了,不急於這一刻的耳鬢廝磨,她真正渴求的是永遠的長相廝守。
響了半晌,鈴聲停了,蒔蘿鬆了口氣的同時,心頭難免漾著某種失落。
她知道母親會是很好的傾訴對象,然一旦知曉目前的狀況,很有可能找豫讓興師問罪,她不希望他誤會自己依賴心太重,將兩人的私事說給他人聽。
突地,電話又響了,是心理作祟吧,蒔蘿覺得電話響得好急切這回她不假思索,慌忙地接起電話——
「喂?」
尤嘉麗劈頭就是一串擔心,「蒔蘿,你跑去哪兒了,怎麼那麼慢接電話?你嚇死媽了,媽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
「媽,我很好,你別擔心。」知道有人這麼在意著自己,蒔蘿忍不住哽咽,但她仍強迫自己忍住悲傷,「我剛去廚房倒水,電視音量有點大,所以沒聽見電話在響……」
愣了愣,自己也覺不可思議,她愈來愈會說謊了,這真是一個不好的習慣,她好慚愧,居然如此欺騙著疼愛自己的至親。
「真的沒事?你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鼻音好重,不是感冒了吧?」有個體弱多病的女兒,尤嘉麗比起其他的母親還要敏感。
「沒有。」不要母親再針對她的健康問題迫問下去,蒔蘿忙著轉開話題,「媽,你們都還好嗎?」
「你還記得要關心我們啊?。不說不氣,一經提起尤嘉麗就抱怨一籮筐,「你呀,真的是有了老公就忘了娘家了!」
「人家才沒有……」蒔蘿嬌嗔的抗議,心上的苦澀其實很難忽略,忽略自己現下諷刺的處境。
「有沒有回來再說!這個周未叫豫讓送你回來,讓我和你爸看看你有沒有多長些肉,瞧瞧豫讓究竟怎麼養你的,竟然讓你婚後從不主動打電話回家。」尤嘉麗像是打翻醋罈子,吃醋的對象竟是自個兒的女婿。
沒辦法,自小依賴自己的女兒突然將心向著他人,短期之內真的頗難接受這個事實。
「媽,我不知道可不可以……」
「什麼可不可以?」
「豫大哥很忙,我怕他沒空……」她不敢事先承諾,因為丈夫的行程,為人妻的她完全無法掌握。
陡地,尤嘉麗拔尖了嗓子,「蒔蘿,你別告訴媽,到現在你還叫豫讓豫大哥?你們是夫妻了耶!」簡直荒唐!蒔蘿不懂事,豫讓該不會也忘了糾正她吧?
蒔蘿沒想到稱呼露了餡,差點洩露她與豫讓疏遠的關係,忙著澄清:「人家一時改不了口嘛……」
「星期天又不用上班,豫讓能去哪裡?」
「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啊!。她想著兩全其美之計,「還是我自己坐汁程車回去?」
婚後豫讓大半流連在外,天天都很晚回來,他在外頭做了什麼,她不知道,也不想過問,他若想讓她分享他的心情,自然會開口……因為害怕失去,她不得不有著如此樂觀的想法。
尤嘉麗聽出了詭異,她似乎在逃避著什麼,「女兒,你是不是有事瞞著媽?」
心一急,蒔蘿險些岔了氣,「沒……有啊!哪……有?」
「我覺得你怪怪的,聲音怪怪的,態度也怪怪的。」不是她小題大作,女兒確實有事。「媽現在去找你,有事當面再說!」
「媽,你別來!」蒔蘿一心不讓母親發現不和諧的婚姻,卻忘了自己阻擋的慌更是人疑竇。
事情不對勁極了!「我去看你也不行嗎?還說沒事,不讓我去就表示一定有事!」這刻幾乎是確定了。
「不是的,我只是……只是……」眼見凶拚命隱瞞的婚姻真相面臨被揭穿,蒔蘿無措的淚水在眼眶氾濫成災。
「好好好,你別哭,媽不去、媽不去!」尤嘉麗拿她沒轍,她的眼淚一直是白家人的致命武器。
「媽,對不起……可是我真的沒事……」她好抱歉,這個她與豫讓的家甚至是父母出買的,無奈他們卻不能來……
不是她不孝不讓他們前來作客,而是這個家藏著太多的秘密,暴露她與豫讓之間感情不和睦的證據俯拾皆是,不要家人擔心,她只能選擇逃避。
「媽相信你沒事,你快擦乾眼淚,別哭了。」安撫著女兒,尤嘉麗口是心非的說。
她怎可能相信沒事,事出必有因,這個不說,她找另一個要答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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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季又要結束,連著幾日下來,百里集團上上下下幾乎個個忙得喘不過氣。
人忙心就煩,正當豫讓忙得焦頭爛額之際,尤嘉麗的一通來電更是加重了他的悶鬱,心情籠罩在沉沉的低氣壓之下。
打發了她的嘮叨與擔憂,他立刻撥了電話回家——
「你怎麼了?」未等對方出聲,豫讓立刻送上一句不耐煩的語氣,被掩飾住的是自己刻意忽視的不安。
蒔蘿好驚訝,濃濃的感動頓時盈滿心頭,說來無人相信,但這應是婚後他的第一次關心。
「豫……大哥?!」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緊張得扭曲了。
明明有著夫妻關係,為何連和自己的先生說話都會緊張?
她甚至發現每海面對他,她就要喘不過氣,因為興奮也因為惶恐。
「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無法形容那種感覺,一聽見她安好的聲音,他心上的壓力突地減輕許多。
「沒……有啊!」他一捎來問候,哪怕構不上溫柔的邊緣,卻仍足以教她偽裝的堅強崩解,心緒變得敏感而脆弱。
「你媽說有。」
「媽?」她意會不過來,睜著一對茫疑的眸子,手指頭沒有意識地抓緊抱枕的一角。
「她剛才打電話來抱怨我對你不夠關心。」指控的意味頗濃。
「我沒那樣跟她說……」蒔蘿無辜地為自己辯護,知道他誤會她了。
原來是母親打了電話紿他,礙於責任與壓力,教他逼不得已地與她說話……無法抑止失望蔓延,這層頓悟教她如同自喜悅的山巔跌至深谷,痛苦難當。
她真的不明白自己哪兒做錯了,又或怎麼惹他不悅了,他莫名的抗拒著她,只是為了討厭而討厭嗎?
倘若他真那麼討厭她,為何答應娶她?
他的矛盾感染了她,讓她一樣矛盾而困惑。
「但是她聽出來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蒔蘿泫然欲泣道歉,那帶著責備的語調,強塞給她的罪名為不應該。她不應該遺忘本分不應該將家務事告訴別人,只因她現在已非白家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