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沒錯啊!」他攤開手,「只不過在這裡就屬凌霄閣的勢力最為龐大,產業也最多,你要是玉麒麟的話,一定也會挑它下手,否則徒惹嫌疑而已。再說……」他眨眼,神色有些不懷好意。
「爹老是吹噓他一身武功,江湖上無人敢捋虎鬚,凌霄閣多年來無人敢越雷池一步。江湖險惡,不讓他多栽些觔斗,怎學得會謹慎呢?你說是不?」
「若是讓爹知道了,你鐵定吃不完兜著走。」她喃喃抱怨。
初時因得知真相而引起的震驚已消退不少,她也為他這樣的想法和作為感到驕傲。她在世家大族的環境下長大,尊君的觀念非常濃厚,在以前這種欺君犯上的行為對她而言,可是萬惡不赦的罪名。
然而聽完他的一席話,她也開始認真地思考自己以前的想法,一個不能為人民帶來安定的君主,是否是一位好君主呢?是否還應遵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教條呢?這樣的盲從應當嗎?
自從她嫁入岳家以來,對百姓眼中的江湖人物有更深一層的體悟。誠然,江湖人物之中的確有少數仗著武力來欺凌百姓、無惡不作;然而這只是下九流的人而已,就如同凡人有好有壞一樣。
「真正」的武林人士習武的原因,通常是為了自保,並能為弱勢抱不平。他們不願仗勢欺人,卻也不願平白受欺侮,因此只有靠團結才能保護自己。而能不畏官家惡霸勢力,為百姓挺身而出的,也惟有這些人;那些官府眼中的不法之徒,有時卻是百姓們的萬家生佛。
凌霄歎道:「古人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話真是對極了,誰曉得一個出身大家的千金,竟說出『吃不完兜著走』這麼俚俗的話呢?尤其還是岳州城內公認的才女!」
挽袖抿嘴一笑,「我可不懂什麼才女,我只曉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羞得螓首低垂不起。
「真的?如果我跑去做山大王呢?」
「那我也只好跟著做賊婆了!」
凌霄大喜,不顧左肩上的傷,一把將她抱起。「山大王搶得如花似玉的押寨夫人回來,準備要生米煮成熟飯羅!」他貼近她的唇低語:「順便生個白白胖胖的賊小子出來,等他長大,我這個賊頭子就要把這個秘方傳授給兒子,讓他也能抱得美人歸!」
挽袖有些慌張,怕他剛包紮好的傷口又進裂開來,忙說:「你的手不能使力,快放我下來。」
凌霄深深地凝視她,「能娶到這樣的妻子,夫復何求?何況是區區一條手臂?」
舉腳踢開房門,一路將她從書房抱回房間,像對待稀世珍寶一樣小心地將她輕放在榻上,整個人伏靠在她胸前,「答應我!你永遠也不會離開我。」
她輕聲許下諾言:「嗯!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
「不論任何理由?」
「不論任何理由!」
「那麼我也許給你相同的承諾,今生今世只有你一個人,再也不會有任何人事介入我們之間。」他鄭重地
許下諾言,並以吻封緘。
挽袖為之淚盈滿眶,他悄然放下芙蓉帳為她褪衣,莊重崇敬的神情像是最卑微的奴僕在服侍他的主人,惟恐一不小心會碰壞了她。
她閉上眼,承受丈夫柔如春風的愛撫,心中卻無比的感謝。感謝天、感謝未知的命運,將她帶到他身前,否則她一輩子也無法領略到,與另外一半身心合為一體的圓滿和來自夫婿的深情。
然而一想到玉蓉,心中像多了根刺般,充滿不安。
※※※
自傅家傳來傅玉蓉平安返家的消息,挽袖得知後欣喜若狂,馬上帶著她陪嫁過來的丫鬟蓮兒和荷兒回家探望。
玉蓉離家這幾個月來臉上憔悴不少,經過一番梳洗、妝扮後,清麗的嬌顏更添一份楚楚動人的韻致,使她典雅婉約的氣質更增一絲嬌柔。
挽袖緊握住她的雙手,「表姐,你總算平安無事回來了,大家都為你擔心得很呢!」
玉蓉苦笑,「這趟出門總算是有驚無險,都是我太莽撞,累得你為我牽掛,我心裡真是過意不去。」
「哪兒的話,我們是表姐妹,有什麼好過意不去的。」
「這一次出門給了我不少教訓。以前實在是被保護得太好了,日常種種都有人代勞,想不到一出家門,我就變得一無是處,要不是得到一些人的援手,恐怕你今天就看不到我了。」
挽袖心痛地摸摸她的手,「以前你有一雙透明如瓷、嫩如初芽的纖纖玉手,現在都變得有些粗糙了。」
玉蓉輕喟,「這也算是行事魯莽的代價吧!」
「表姐,告訴我你這幾個月的遭遇吧!」
玉蓉搖搖頭,「沒什麼好說的,我出門的惟一目的沒有達成,這幾個月來的遭遇對我來說,不過是一片空白而已。」失望傷心之情溢於言表。
「你……」挽袖欲言又止,想要安慰又無從說起。
猛然想起她出門的目的,心頭如遭雷擊,腦中頓時一片空白。表姐她……不就是為了玉麒麟而不惜以千金之軀,長途跋涉到衡山去尋人的嗎?現在證實了凌霄就是玉麒麟,也就是表姐她原本要逃婚的對象,
要是她知道了真相,那該怎麼辦?
尤其她以冒名頂替的身份嫁入岳家,雖然已獲得諒解.然而岳凌霄名分上的妻子,終究是表姐;而她與凌霄已是實質上的夫妻,此身既已屬君,她還能另嫁他人嗎?何況在上天的見證下,他們互相許下了諾言,她答應永遠不會離開他的。
「倒是你,聽爹說你為了我的出走,代替我出嫁。真是苦了你了!我真不知該如何感激你才好!」玉蓉心有所感地返手握住表妹的手。
挽袖心虛地掙脫她緊握的手,「不……怎麼會苦?表姐你說笑了。」
「怎麼會是說笑?不然當初我也不會以離家出走為手段,來拒絕這門親事了。雖然我未曾聽說岳凌霄的人品如何,但他出身於那樣的家世,再怎麼好也有限。一個江湖莽夫,怎配得上我的表妹?要不是爹當時受於脅迫不得不允諾這門親事,我們現在也不會陷入這般兩難的困境了。」
挽袖暗地裡不斷地掙扎,到底要不要告訴表姐真相?要是她曉得後又會怎麼做?是成全她默默退讓呢?還是……
「他對你好不好?」
挽袖低頭默默無語,不知該怎麼回答。
「別怕,明白地告訴表姐。」
「他……他對我很好、很溫柔,我們……很處得來。」她有些緊張,說起話來便有些吞吞吐吐的。
玉蓉誤以為她深怕為傅家帶來不利,所以沒敢說實話,只得支支吾吾用一些話來掩飾她的處境。
「老實告訴我沒有關係,要是他對你不好……」玉蓉沉吟良久,最後毅然決然地打定主意,「我讓爹去向他們退婚,把你帶回來,你是我的表妹,怎麼可以受到這樣的欺負?最多讓他們衝著傅家來好了,我就不相信他們眼裡沒有王法。」
挽袖深受感動,沒想到表姐將她看得這麼重,不惜為了她和岳家攤牌。她為之前心存隱瞞的卑鄙心思慚愧不已,她怎麼可以這樣對待表姐?尤其她又是在傅家長大的,深受十多年來的養育之恩未曾報答,如今竟然這樣回報她?
「表姐,其實……其實……其實玉麒麟真正的身份是岳凌霄,『凌霄閣』的少主,也就是你原來不惜一切逃婚的夫婿。」她咬緊牙根,終於和盤托出。
玉蓉聞言不禁呆愣住了。
「表妹……你……你是在和我開玩笑的吧?」
挽袖別開臉去,「我是前天夜裡才得知真相的,玉麒麟的確是他的化身。」
玉蓉連退數步,滿臉難以相信的表情。挽袖很少會對她開玩笑,這件事對她關係重大,她絕不會如此不知輕重。
那麼……是真的嘍?
她千辛萬苦逃離的丈夫,竟是她傾心仰慕的心上人?
上蒼跟她開了何其大的玩笑啊!沒想到繞了一圈,她想要找的人就在眼前。一時之間,酸甜苦辣四味雜陳,腦海紛亂成一團,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兩姐妹間難得地沉默下來。
「他……我的意思是,岳公子他……生得如何?」玉蓉試探地問。
「夫君他自是生得丰神如玉、倜儻風流,岳州城內的世家公子,還沒有人及得上他的一半呢!」挽袖自然老實回答,不疑有他。
「真的嗎?」玉蓉聽得很是心動。
「那麼他對待妻子如何?」她迫不及待地再問。
挽袖全神浸染於自己的回憶當中,因此也就未察覺她的問話有啥不對。玉蓉用的是「妻子」而不是「你」,嬌容散發出異樣的神采,其中的意涵頗堪玩味。
「溫柔體貼、呵護備至,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丈夫了。」一想起他,換袖便滿面春風,柔柔的眼波和嘴角,全都緩緩流露出對夫君的柔情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