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先祐看向她。「你還有什麼事?」語氣不甚和善。
蘇林致一下紅唇,有些語重心長地道:「我問過羅恆了。她——您的『命定』夫人已是人妻……」原本以為從不在意祭氏『命定』論的先祐少爺,只是為了讓祈兒小姐死心,而找個外人回來當擋箭令,沒想到他真尋到了「夫人」。
以前;她覺得先祐少爺就算遇上自己的「命定」夫人,也會因為祭家的傳說而不以真情相待。因為,先祐少爺太倨傲、主觀意識強,不願被任何命運、傳統綁束,愛上一個家族傳說驗證的命定對象,會讓他有種無法擺脫被支配的反感,他終究會因為意識形態上的圍困感,而錯失:愛情。
「你們羅、蘇家爺孫打定主意插手我的事!」祭先祐衝口道,一雙厲眸直視蘇林。
「我沒這個意思。」蘇林看著他。先祐少爺沒變,只是認準了這段恰巧與祭家『命定』論,不謀而合的愛情——對於房內的那位美人兒,先祐少爺是真心的!「我只是在想,您的情況棘手,有些事不得不防。」既是人妻……
「我的事用不著你管!」祭先祐怒喝,凶狠地瞪一眼蘇林若有思量的神情,旋身往臥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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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拒絕蘇林話裡的提議。祭家是個講規矩、重倫
常的宗族,「立名」前,擁有子嗣,是不被允許的。他的手足的伴侶們,在「立名」前,都曾服用蘇林家傳的獨門藥方,讓身體自然不孕,直到「立名」後,再服用另一種藥方配合蘇林教授的奇奇怪怪房中術,提高、加快懷孕的機率。「弔詭的性意識控制」祭氏族群,既擔憂優秀血統斷後,又怕人多、名不正破壞「物以稀為尊貴」的原則。
他喜歡一個女人,不需要受這套支配控制!對於給他生命、令他成長的家族,他敬,但一旦超出他所認為的「合理」範圍,他不可能遵循。
所以,他拒絕蘇林欲給古怡童服藥的提議,即便他和古怡童的情況複雜,他心底只有一個信念——
她,是他祭先祐愛的女人!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古怡童睜開眼睛,蹙眉對著低俯俊顏的祭先祐。
他的表情深沉,眼神卻溫柔得教她心折。古怡童想伸手摸他,這才發覺自己的雙手被牢牢地包裹在他雙掌中。
「對不起。」他說。坐上床沿,將她攬在心口處。
她動了動,有些反應不過來地仰首瞅他。「對不起」——像他這樣倨傲的男人應該是生平第一次、並且困難地說這三個宇的,那——是為什麼呢?!
「怎麼了?」她垂下眼簾,芙頰貼著他的心跳。
「你不適應祭家的環境,昏了過去。」他撫摸她的長髻發,沉沉低語。「我一點也沒注意你的感受。」
他的心跳很急,與他沉穩的言行對比。古怡童環緊他的腰,用力地貼近他。她該怎麼辦?這個男人——一點也不似絕情的江百川……
「祭先祐……」她嗓音低啞,眼淚滑落臉龐。「你愛我嗎……」心底早巳知道答案,可為什麼又痛又不捨呢?
祭先祐將她抱得不能再緊,幾乎融入骨裡,吻不停地落下。
她的哭聲漸漸瀰漫開來,柔軟纏綿,哭亂了男人的心。
「你不想留著,我們就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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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龍鱗湖」,回到祭家主宅的這個清晨,古怡童發現自己的筆記本不見了。她找了許久、癱坐在地毯上,翻遍竹編提箱,心思亂了一半,卻仍見不到任何一張筆記本紙頁。
「在找這本嗎?」祭先祐的聲音傳來。
古怡童嚇了一跳,倏地起身,跨步時,白皙的腳背刮過提箱箍邊的竹片,整個人絆了一下。
「小心點!」祭先祐接住她不穩的身子。
「我的筆記本……」她卻急著拉高他的手,奪過他手裡的本子。「不是……」複雜的語氣先祐是放心而後轉為失望。
祭先祐注視她緩緩地轉身,拿書的纖指邊走邊鬆掉,書籍隨著身形滑落!
「該死!」他皺眉低咒,長腿快步接近她,抱起她,大叫:「羅心!拿醫藥箱來!」
沒一會兒,羅心從起居室進來,看到地上翻開的竹箱箍邊沾著濕印,混亂的書籍圍著竹箱散放一地,紙直飛撒,還有剛染在地毯、未干的新血跡。「先祐少爺,醫藥箱——」
「拿過來!」他命令。將古怡童放上床,拉高她沾血的裙擺。
羅心靠向床邊,一眼辨出古怡童腳背上的血口子何來。「夫人被書箱的竹片邊割場……」打開醫藥箱,邊回頭看竹箱邊道。
「把那箱子扔了!」祭先祐下令。
羅心瞪大雙眼。
「不行!」古怡童回神嚷叫。
「那是夫人最喜歡的箱子呢!」羅心插嘴。
「扔了!」祭先祐態度強硬,上藥的大掌卻出奇溫柔。
「祭先祐!」古怡童怒瞠。
「找什麼書這麼重要,受傷了,都不知道?」祭先祐氣急敗壞。
「夫人在找寫給您的情書一」羅心又插話。
給他的情書?!祭先祐猛然抬頭對住古怡童。
「羅心!你又犯了!」古怡童避開祭先祐的眼光,瞪著羅心。
羅心無事人般順手遞上繃帶給祭先祐。這種時候,她最好不要「守本分」跟先祐少爺爭上藥的工作,唉——雖然先祐少爺的包紮技巧差又醜……
「什麼情書?」祭先祐質問。不知是問古怡童還是羅心。
「我只是在找我的筆記本。」古怡童將視線移回他臉上,下定決心般提胸屏氣地開口:「你撿到我的書籍時,沒另一本筆記本嗎?」心中不願想像那筆記本被他拾走,但一意識到他看到裡頭內容的可能性,她就不安地想問清。
祭先祐搖搖頭。「是不是遺忘在『龍鱗湖』別墅裡——」
他話還沒說完,古怡童推開他,跳下床。「我要去『龍鱗湖』……」
「夫人?!」羅心一愣;夫人腳上拖長的繃帶還沒固定……
「怡童!」祭先祐將她抓回床上,阻止她蠢動。「你哪兒也不能去!」剛冷的俊顏透出擔憂神色。
「我要我的筆記本!」她急吼,心中的不安隱隱鹹形,美顏淨是之前找東西時失魂落魄似的瘋狂。
「是這本嗎?」一道女聲從露台方向飄來。
三人的視線順著轉移。
「誰准你進我的房門!」祭先祐轉身面對女子,說話時長臂朝後扯下床罩,將床上的古怡童擋住,阻絕女子斜睨向床的目光。
他對待古怡童十足保護,激起女子眼底的怒火。「一個禮拜前,我已經進來過,並且弄清床上無恥女人的底細。」苛刻的言詞夾帶妒意衝口而出。
祭先祐瞇起眼。「羅心——」拉長句尾的嗓音壓得極低沉,這聲叫喚隱含濃濃的責問。
羅心知道此時不該回答任何字句;隔著紗幔,她伏在床沿,利落地包紮好古怡童的腳傷,纖指彷彿裝了機關般輕輕往古怡童頸後一捻,便使古怡童垂眸靜躺在床上。而後,她無聲無息竄出床幔,退離房室,不顧任何祭家主宅禮節規矩,救命似地在長廊、廳道裡快速奔跑起來。
空氣中成了一把拉滿弦的弓,隨時就要射出透明的亂箭。
「你何需這麼保護她?一個厚顏無恥的女人,還會受傷?!女子,步一步靠近祭先祐。
祭先祐盯住女子移動的步伐;厲眸炸開危險的光芒。「你什麼時候才會認清自己的身份?祭、祈、兒——」
女子一顫,僵立於書籍翻飛、血污滯留的地毯上。「你會殺了我嗎?像小時候殺了你那只咬傷我的英犬一樣……你說它認不清身份……」
「我不想弄髒我的手!」祭先祐打斷女子回憶似的喃言。「你現在馬上離開我的房間,祭祈兒——」再次連名帶姓,疏離的嗓音,沒有商量的餘地。
「為什麼……」女子搖晃著頭,美眸冒出淚水,嘶聲吼道:「你以前不是這麼對我的!你怎麼可以不顧我們的關係……」
「什麼關係?!你不當我妹妹,我們之間就沒有任何關係!」祭先祐斥喝。
「我為什麼不能是你的情人!?女子接著嚷道。「我只是愛你呀!」
「我們是兄妹!」祭先祐瞪著女子。強烈的語氣是他最後的容忍。
「我從沒當你是我哥哥!我愛你……有錯嗎?」淚眼瞅著祭先祐,她單純渴求一名心儀男性的愛情,錯了嗎?
祭先祐轉身,發出無情的冷硬嗓音。「你出去!」
多少年了,他已疲於應付這段變質變調的情誼——
近親情結,無解的禁忌,他的血親妹妹偏偏深陷其中,愛上自己的兄長。
祭祈兒原本只是個在哥哥身旁跟前跟後的天真少女,無憂無慮生長於與世隔絕的海島。曾幾何時,也許是家族系統過於封閉、也許是兄長手足太過優越,敬愛變成畸戀,她的眼中看不見其他男性,只除她的親哥哥祭先祐。她的愛情簡單卻無解,也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