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她消瘦的臉龐,他不禁責備起自己,這些日子來,絮兒一個人承擔這許多事,心裡必定非常痛苦,不知她知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他一定要好好補償她。
不知過了多久,在他溫柔注視下,慕容雁掀動眼瞼,緩緩睜開雙眼。
言平玨微笑看著她,見她睜著一雙清澈大眼,疑惑地望一望四周,又疑惑地看了看他,好像不認識他似的。
看了好一會兒後,終於,她輕蹙起眉頭,問他道:「你是誰?這兒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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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
這日,言平玨應谷長松之請來到了松林莊。半月前,他們一行人自雪山各自回家後,谷長松便窮盡心力尋找醫治慕容雁失憶之法,半個月來,他翻遍古籍多方研究,總算不辱他續命丹的封號,鑽研出醫治之法。
大廳裡,言平玨和谷長松兩人相對而坐。谷長松先向他解釋,「我因為顧忌有夫人在場說話不方便,才會勞王爺走一趟松林莊,請王爺別見怪。」
言平玨急忙道:「前輩千萬別這麼說!蒙您費心,平玨銘感五內,無以回報,您再這麼說,豈不令平玨更加過意不去。」
谷長松原也是豪爽性格,素來不喜世俗之繁文縟節,但因看在言飛同自己女婿——邢笛有交情的份上,這才會顧慮到雙方身份之別,語多尊敬,現下一聽他這麼說,便也快人快語地道:「好、好,那我們誰都別客氣了,就直話直說吧!」他也不囉唆,立刻道:「是,前輩請。」他當然知道谷長松此番請他前來,必是為了絮兒失憶一事。
那日雪山一戰,絮兒清醒之後竟然什麼事都不記得,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記得他。當時谷長松推斷她是受了刺激因而失憶,在不知是暫時或長期的情況下,亦不敢貿然下針醫治,故他只告訴絮兒自己是她相公,決定先帶她回王府後再從長計議。
「夫人這半月來未曾憶起點滴,我想若要她完全恢復記憶,必得求諸藥石。」
「前輩之意,是已找出醫絮兒之法?」言平玨求證道,他覺得谷長松話中似乎另有他意。
他點點頭,「沒錯,我記得王爺跟我說過,夫人幼時因見爹娘遭殺害,亦曾喪失記憶,故我推斷夫人之失憶除是因受到過大刺激,及面臨嚴重傷痛以致無法接受,在保護自己或是一種逃避心理下所生之反應外,還跟夫人本身體質有關。」
他畢生鑽研岐黃之術,越是奇症他就越有興趣。故說到此,他不禁面露些微得意之色,「這半個月來我翻遍史料,再根據夫人體質多所琢磨,現下已找出醫治夫人失憶之法,只要施以針灸,再投以藥石即可,只不過夫人現在懷有身孕——」聽他提及此事,言平玨心頭一驚,馬上反問:「是會傷及腹中胎兒?」
「那倒不是。」谷長松拍拍他肩膀,要他別擔心,甚至還開玩笑地道:「莫非王爺對我的醫術沒信心?」
他尷尬笑了笑,「前輩董別見怪,我不是這個意思。」谷長松見他自進門後便一直緊繃的情緒終於和緩許多後,才又接著說下去,「醫治夫人失憶之法雖說有些困難,但由我來下針……我倒是可以跟王爺保證,王爺毋需擔心。
只是王爺可曾考慮過,現下讓夫人恢復記憶是否為明智之舉,我先前同王爺說過,夫人之前體虛全因憂心而起,若夫人在記起所有事情後仍無法釋懷寬心,恐對她身體有害,加上夫人現在懷有身孕,只怕母子兩人都會受其影響。」
言平玨完全沒想到這一點,他只認為事情既水落石出,雪山獨老又已喪命,絮兒大仇得報,自然會回到忻親王府,可經谷長松這麼一提醒,他倒也不敢如此肯定……是啊,絮兒性子一向剛烈,若無十足證據,單憑他們所說,恐難叫她信服,屆時只怕她仍選擇與忻親王府為敵。
見他久久不語,谷長松也不催促,他捧起桌上茶杯細細啜飲,耐心等他考慮清楚。
就在他喝掉半茶後,言平玨終於抬起頭來,他趕緊將手中茶杯放下,詢問:「王爺決定怎麼做?」
「嗯,我想一切就待孩子出生後再說,屆時我會告訴絮兒所有事情,再讓她自己選擇是否要恢復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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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隆冬,天氣雖然冷颼颼的,可京城裡的街道是人聲鼎沸、熱鬧滾滾,大伙穿著厚重大棉襖出外採買年貨,除舊布新準備過個好年,心裡頭俱是暖烘烘的。
忻親王府裡也是一片喜氣洋洋,因著再過三個月府中便要添個小娃兒,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莫怪府裡上上下下,每個人都開開心心的,笑得闔不攏嘴。
這會兒,言兒正在大廳上指揮幾個奴僕擺放花瓶瓷器,更換桌巾坐墊什麼的,而慕容雁則微笑坐在一旁,手裡繡著件肚兜。
「嫂嫂,你瞧這花瓶擺這兒可好?」言兒偏過頭來詢問她的意見。
慕容雁抬起頭來,見她把原先一對瘦高的山水花瓶換成了圓胖的矮花瓶,瓶身還各繪了兩個肥嘟嘟的男娃娃,不覺啞然失笑,「你又帶了四個小娃兒回來。」
這個言兒真有趣,這幾個月來每日都興致勃勃帶了婢女上街,然後搬回一堆小娃兒的用品,什麼搖籃啦、木馬啦、小衣小鞋的,都已經放滿一間房了,再不然就是買些好兆頭的玉器瓷器什麼的,像書房裡的名家字畫就早她換成了百子千孫圖。她想自己沒喪失記憶前,一定也是像現在一樣喜歡這個沒有嬌貴氣息的小姑郡主。
言兒興高烈地道:「是啊,嫂嫂你說他們是不是很可愛?我猜你肚裡的娃娃也是這般惹人疼愛,我真想快點抱抱他。」
她停下手中針黹,好笑地看著她,「你這麼喜歡小娃娃,那就早點成親,生他十個八個娃娃啊!」她意有所指地道:「我瞧常來府裡那位安公子挺不錯,一表人材,俊逸非凡。」
「哎喲!嫂嫂——」她大叫一聲,坐到慕容雁旁邊,「你要是記得的話,就知道他多討人厭了,他呀——自命不凡,恃強欺弱,又不懂得憐香惜玉,哎,總之非常討人厭就對了。」
她有些疑惑,「是這樣嗎?我倒覺得他很關心你。」難不成是她看錯,每次安劍來府中,目光都跟著言兒的身影繞啊?
「哼,我看他一定是算計著要怎麼作弄我!」言兒噘起嘴巴,一臉不甘心。
哼,臭安劍,君子報仇,三年不晚,總有一天她一定會討回這筆帳!她在心底罵了幾聲後,目光一瞥,見到言平玨走人前庭,「咦,大哥自宮中回來了。」
今日一大早,皇上召了言平玨進宮,說過了這許久,他的私事應已辦妥,命他重掌兵符,為皇上整軍武。他迫於無奈,只好將事情自始至末和盤托出,並請皇上念在慕容雁一心為父母報仇及目前失憶又懷有身孕的份上,饒她竊取皇宮建造圖之罪,他自己甘願代她受罰。結果皇上只道此事未危及宮中,失物又已尋回,故不再追究,至於忻親王府所保管的血玉瓏,目前還是先放在忻親王府中,待他有空再行定奪。
言平玨走進大廳,適巧此時一名婢女端了盅雞湯來給慕容雁,他上前接過,放到慕容雁面前,「先休息會兒,喝個湯。」
見到他回來,慕容雁原先笑容滿面,可一看到桌上那盅熱騰騰的雞湯,眉頭不覺微微皺了起來:「我已經喝很多了,還要喝嗎?」這雞湯雖然美味,不過她天天喝,喝久了難免會覺得膩。
他舀了口送到她嘴邊,哄道:「你身子虛,這湯是我請谷前輩依你體質所調,既補母體又益胎兒,跟你的行屍走肉五行雞相比可毫不遜色。」
「行屍走肉五行雞?」她不知他說的是什麼,喝了口雞湯後問道:「那是什麼東西?」
言平玨笑著道:「那可是你的獨門秘方,待你想起來之後再熬給我喝吧!現在聽話,先把這盅湯喝了再說。」
「嗯。」她點點頭,溫順地喝起了湯。她一邊喝一邊輕撫肚子,其實只要是對孩子有益的東西,別美味雞湯,就算是苦口補藥,她照樣會喝下肚。
言平玨寵愛地看著她。現在他們倆又回到之前恩愛的日子,若有什麼不同的地方,便是絮兒較之以往依賴他,而也許是懷了孩子的緣故,個性更顯溫柔。
回想絮兒這幾個月來的幸福、開心的模樣,他想自己應該沒有做錯吧,暫時不讓她想起一切,不論對她或是孩子來說,應當都是正確的決定。希望如此。
※※※
過了三月,慕容雁產下一名白白胖胖、俊俏的男娃娃,取名言皓。這件喜事讓整個忻親王府籠罩在一片歡樂氣氛中,大家對這個見人便笑的小娃娃都疼愛極了,一有空便不忘去逗逗、抱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