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馬上那名白衣女子擺明著衝著他們而來,她一拉韁奔行數里後,地勢越來越高,道路亦越形狹小,五人未到隘口已聽到一陣兵器碰撞聲傳來,看來那白衣女子已跟對方交上手。
待來到近隘口處,地勢之險惡已無法縱馬奔馳,一個不小心便有連人帶馬墜崖的危險。言平玨向大伙使個眼色,要眾人小心埋伏後,便小心翼翼地領頭前進。
五人走近隘口,在看清雙方打鬥情勢後,言平玨不禁暗叫聲糟。只見那名白衣女子正和一個使雙戟的男子惡鬥,兩人都坐在馬上,但由於道路實在太窄,別說回身,連移動個半寸都危險至極,故兩人只能以手中兵刃攻擊對方要害跟胯下馬兒。
不消幾招眾人便看出兩人高下,那白衣女子劍法精湛,若單打獨鬥,使雙戟的男子絕對不是她的對手,可由於現下兩人下半身都無法移動,是以兵器長的便能佔點便宜,加上山上一直有人丟擲石頭下來,白衣女子在進攻間尚得分心揮開空中落下的石頭,一方面要當心自己一方面又要顧全馬兒,時間一久不禁顯得有些吃力。
言平玨大喊,「姑娘先退下吧!」那地方就那麼丁點大,她不先讓開的話,他們想幫也無從幫起。
「哼,我就是不退。這條路我要走就是要走,沒人可以擋我的路!」白衣女子心性高傲,既然動起手了,哪會中途下陣。言平玨見她不肯罷手,轉而問邢笛,「有辦法嗎?」子勁發暗器的手法十分了得,如果能打中那使雙戟的男人就好辦了。他搖搖頭,「此刻她擋在前頭,要避過她發暗器根本不可能,太冒險了。」他抬頭看一看不斷掉落石頭的山壁,努努嘴道:「喏,先打上面。」說完手一揮,數枚青竹錐已朝山上打去。
他這招其實亦十分冒險,若沒看準穴位與拿捏好力道,讓中錐者往後倒的話,那些埋伏者掉下來豈不成了更大的暗器?到時白衣女子想躲都躲不開。
還好他打穴功夫還算準,山上的小嘍噦一個個倒下了。不用分心注意偷襲者後,白衣女子頓覺輕鬆不少,而那使雙戟的男子不多時便不敵其攻勢,身上多了好幾條血痕。
眼看兩方勝負就要分出,可此時山壁上一顆人頭般大的石塊因為受到震動而鬆脫,竟然轟隆隆地沿著山壁滾了下來,直往白衣女子的座騎撞去。
幸好那匹白馬訓練有素,雖突然遭到大石撞擊,卻不像尋常馬兒驚嚇亂竄,可強大的撞擊力仍將它往崖邊推,白衣女子見狀,立刻持劍往地上一插,希望能止住馬兒移動之勢。
使雙戟的男子見機不可失,趁隙持戟朝馬腿上一劃,馬兒吃痛,忍不住揚蹄嘶鳴,結果後腳踩空,眼見就要落下崖了——
電光石火間,白衣女子飛身落到馬側,她人在空中,右手拉住韁繩,左手托住馬腹往內一送,在馬兒站穩的同時,她人也藉著韁繩使力欲回到馬背上。
她這招驚險至極也精采至極,過人膽識和上乘輕功缺一不可,眾人忍不住出聲喝采。
然而就在她欲回到馬背上時,使雙戟的男子卻乘機偷襲,趁她人在空中之際,毫不留情地將手中的戟朝她胸口刺去,並順勢將她推往崖下。
「太卑鄙了!」見他屢次使下流手段,安劍破口大罵,恨不得衝上前去將他踢下馬,再丟到山崖下。
這一來情勢丕變,白衣女子直往崖下墜。其實她若拉緊手中韁繩,借馬使力,人便可回到地上,雖然此舉會令馬兒掉下崖去,但生死關頭,犧牲一匹馬也是情有可原。
沒想到白衣女子竟然選擇救馬不救人,放開了手中韁繩。
就在她絕望地閉上眼鬆開手時,一隻強而有力的手卻牢牢地握住她,她吃驚地張開眼,正好對上一雙沉靜如山的眼睛。
是言平玨。
他在安劍破口大罵的同時,施展輕功來到兩人相鬥處,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下了墜崖的白衣女子。他拉住她往懷裡帶,再抱著她繞到使雙戟的男子後頭,動作一氣呵成,出神入化。
邢笛也沒閒著,連發三枚青竹錐,正中使雙戟的男子胸口大穴。他落下馬後猶作困獸之鬥,執戟往言平玨刺去。
言平鈺見懷中白衣女子胸前一片濡紅,知她受傷不輕,必須快點為她止血醫治,當下出手毫不留情,一掌將使雙戟的男子擊昏。
此時,其餘四人也都下馬來到他身邊。
「她怎麼樣?」高大男子焦急問道:「這幫人太狠了,要對付的是我們,卻連一個姑娘家都不放過。」
「皇上。」言平玨一急竟忘了掩飾身份,原來高大男子正是當今皇上,「她血流不止,恐怕傷了內臟,必須盡快找大夫醫治。」
白衣女子聽到皇上兩字,緊閉的雙眼又張了開。她強忍著痛,集中焦距想看清眼前眾人,只見人影層層疊疊;模糊一片終於,她閉上眼睛,再也支撐不住地暈了過去。
※※※
太原遠來客棧
夜幕低垂,客棧裡大部份的旅客都歇息了,獨獨一間廂房猶透著燭光,言平玨坐在房裡,目不轉睛注視著躺在床上的白衣女子。
她緊閉雙眼,看來像是睡著了,可毫無血色的臉上卻不時顯露痛苦之色,不知是傷口太痛,讓她連睡覺也不安穩,還是作了什麼駭人惡夢。
言平玨見她額上沁出顆顆汗珠,便起身從架上拿下布巾細心為她擦拭。此時一陣敲門聲傳來,隨即門咿呀一聲被打開,安劍走了進來。
「她還沒醒?」他皺起眉頭,神色亦十分擔心。
言平玨搖搖頭,邊將布巾邊放回架上邊道:「她睡得很不安穩,不知道是不是傷口疼。」他一向冷靜不起波瀾的眼瞳,此刻竟隱隱流洩出一股疼惜。
「疼是一定的,她傷得那麼重——咦?她醒了!」安劍看到白衣女子眼皮動了下,嘴也嚶嚀出聲。
言平玨趕緊走回床邊,果然見她睜開眼。她掙扎著想要下床,無奈手腳卻使不上力。
「你失血過多,此刻身子還很虛弱,大夫說你至少要休養半個月才能恢復。」他輕壓住她的手,以防她一亂動傷口又裂開。
「是啊,你已經睡了兩天。要不是平玨及時找到大夫,又不眠不休照顧你的話,恐怕你已經見閻王去了。」安劍誇張地道。雖然救人是應該的,不過他從未見過平玨這般緊張模樣。真是怪了,兩人素不相識,看來其中必有問題,說不定向來對女人鐵石心腸的平玨對她動了心。
聽他這麼說,白衣女子也想起發生什麼事,加上身上傷口越來越疼,也就乖乖躺著。可是忽地,她想起什麼似地霍然坐起,「銀瀑呢?」她神色十分焦急,完全忘了身上的疼痛。
「銀瀑?什麼銀瀑?」安劍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從頭到尾就她一個人,哪來什麼金瀑還是銀瀑?
言平玨倒是猜出她的心思,問道:「你那匹白馬嗎?」見她點頭,他續道:「你放心,它的傷不礙事,沒傷到筋骨,休息幾天使又健步如飛了。」瞧先前她寧願自己墜崖也不要馬兒摔下去的模樣,便可知她將那匹馬視得比自己還要重要。
聽到馬兒沒事,白衣女子這才放下心。
安劍見她無意休息,趕緊逮著機會將心中一堆疑問問出口,「我叫安允揚,他叫言平玨,不知姑娘怎麼稱呼?又怎麼和那些人打起來的?」
「我叫柳絮。那日我要過隘口,他們擋在前頭,雙方一言不合便打了起來。」她輕描淡寫的,顯是不願多談,「多謝公子出手相助,我該走了。」她作勢下床,卻又讓言平玨給制止住。
「柳姑娘還是多休息幾日再下床走動。」他動作雖輕卻不容人抗拒。
「對啊,你別再動了,要是碰裂傷口,可就有負平玨細心照顧你的心意。再說你現在離開還不是要找客棧歇息,那跟在這裡有什麼分別?」安劍也在一旁勸說,但他的話怎麼聽都讓人覺得有弦外之音。
柳絮抬頭看了言乎玨一眼,沒說什麼,卻也不再堅持要離開。
「你兩天沒吃東西,我叫小二送點清淡菜餚上來。」
「不用了,我肚子不餓,吃不下。」這男人為什麼對她這麼好?江湖上不是都說言飛為人謹慎,自律甚嚴,而且不好女色嗎?
「那你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言平玨為她蓋好被子,回頭見安劍張大了嘴,整個人傻了般地瞪著他,一點也沒離開的打算,「你不走嗎?」
「啥?哦,走、走!」他此時才如大夢初醒般闔上嘴巴,跟在言平玨後頭走出房門。
實在不能怪他啊,他與平玨相識數年,還是頭一回見平玨這般溫柔對待一名女子……沒錯,平玨準是喜歡上她了!
兩入離開後,柳絮不顧胸口傳來的劇痛,棉被一掀便下了床。她坐到桌旁,心事重重地想著接下來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