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付廣告費是幹什麼的?賴保羅有問題的話,叫他來找我!」
沈昱翔丟開那份PDA廣告的檔案,顯然是不想再談下去。
詹立榮陪著笑臉,他樂得提一些不必負責任的企畫案,反正太子爺自然會幫他做決定,他照樣領薪水過日子,並沒有什麼「壯志難伸」的中年危機。
他皺皺鼻子。唉!太子爺的煙抽得太凶了;他不怕被罵,就怕帶了滿身煙味回家,又被老婆趕到浴室從頭到腳連襯衫襪子一起洗了才能吃晚飯。
「你們是太閒了嗎?」沈昱翔啪地合上手裡的卷宗夾,英俊的臉孔結上一層冰霜,聲音冷硬得像是鐵錘敲在大鐘上,「裁撤企業總部計畫?取消光驅生產線?賣掉計算機組裝工廠?停止海外債券投資?專心經營主機板本業?詹經理,我問你,這個公司是我爸爸在經營?還是你們企畫部在經營?!」
詹立榮喊聲糟!他明明把這份不識好歹的提案摔回小李的肉餅臉,怎麼又會夾帶到太子爺的辦公桌上呢?
他終於掏出手帕擦汗,用力勾起嘴角的肌肉,抱定必死的決心……唉,反正說不說都是被K,那乾脆就勇於說出真相吧。
「特助,我們這兩年擴充得很快,什麼都做,什麼部門都有,但是什麼都不精。」詹立榮偷看太子爺一眼,又被那雙冷眼盯得心虛地低下頭,「我們的新廣告是打出名氣了,可是同業說,翔飛是電子雜貨店,呃、哈……」
強烈煙味重重襲來,他陡然閉住氣息,所有「誠實的忠告」全吞下肚了。
「詹經理,如果你是翔飛的主管,你應該瞭解,我們每一個部門,都是一家專業公司的雛形,不出兩、三年時間,光驅、手機、監視器、計算機,一個個都會獨立出去,你也有機會到子公司當總經理,你不支持這些部門的運作,反而在起步階段扯後腿,那我們翔飛還談什麼成長和未來?!」
「是是是!」詹立榮猛點頭,太子爺說的是,他吃人家的頭路,完全沒有反駁的空間,太子爺的話就是聖旨。
沈昱翔按熄煙蒂,在卷宗夾裡批上「退」,一樣是丟了開去,「好了,這裡沒有企畫部的事了,你出去後請會計室的梁經理過來。」
「特助,七點半了耶,梁經理大概回家了。」
沈昱翔翻開西裝外套袖口,金錶指在七點三十五分,再抬頭望向大玻璃窗,墨黑的夜色形成一面鏡子,反射出辦公室擺設的冰冷線條。
他也看到自己剛硬線條的臉孔,那不像是人,倒像是個機器人。
「你走吧。」他視線移回桌上的卷宗。
「特助也早點休息。」詹立榮獲得特赦令,高興地起身離開。
才打開緊閉的木門,迎面就衝進一團刺鼻的香氣,嗆得他猛打一個噴嚏。
嗚嗚!快逃吧,又是男人煙味,又是女人香水,他鼻子過敏啦!
「翔翔!」曾蓓蓓才不理會別人,她的眼裡只有辦公桌後面那位大帥哥。
「妳來幹什麼?」沈昱翔皺起眉頭,手指又摸向煙盒。
「翔翔,人家想你嘛!」曾蓓蓓飛也似地投進他的懷抱,拿起白金閃亮的都澎打火機,叮地打亮一個火花。
沈昱翔從她的纖纖五指拿回打火機,蓋上,再打開,自己點燃香煙。
「翔翔,你幹嘛呀?不讓我為你服務?」曾蓓蓓坐到他的大腿,嘟起小嘴,伸出兩截白嫩的手臂,圈上他的脖子。
「妳下來。」沈昱翔深抽一口煙,聲音很冷,俊臉完全沒有表情。
「人家不要嘛!人家在外面等你一個多鐘頭了。」曾蓓蓓嗲嗲地撒嬌著,「你們那個許秘書好有責任感,不讓我進來就是不讓我進來,我肚子都餓扁了。我跟你說喔,天母新開了一家意大利餐廳,你別光抽煙不吃飯……」
「妳沒看到我在加班?」
「下班了啦!」她去扯他的領帶,一張紅唇幾乎要親上他的臉頰。
「妳到現在還不懂我的脾氣嗎?」沈昱翔冷冷地拿開她的手臂,繼續翻閱桌上厚厚的一份卷宗,根本無視於她的誘惑。
曾蓓蓓不是沒領教過他的壞脾氣,上回她在開會時間闖進來,就在一堆主管面前,她被他硬生生地轟了出去,完全不留半分情面。
「你們男人就是這樣,工作起來翻臉不認人,你也不想人家下了通告,巴巴地就趕過來等你下班,人家心裡都是你……」她忍不住埋怨了。
「妳要走要留,悉聽尊便,我不缺女人。」沈昱翔簡短地截斷她的話。
曾蓓蓓噘起小嘴,識趣地跳開他的懷抱,因為她明白,覬覦沈昱翔女朋友寶座的人太多了,只要她一退出,立刻就有人遞補上來。
「好啦,你加你的班,不要忘記回家睡覺喔。」她拉緊上衣線衫,露出凹凸有致的曲線,扭臀擺腰地往前走了幾步,又回眸一笑道:「我常去的精品店新來一批鑽石手環,你星期天陪我去挑款式好嗎?」
「妳再打電話約時間。」沈昱翔頭也不抬。
「說定了喔,星期天你不能再加班喔。拜拜,翔翔!啵!」
曾蓓蓓右手擺在下巴,送出一個飛吻,不料男人卻是無動於衷,她只好繼續嘟著她的紅唇,氣沖沖地朝門外的許秘書瞪了一眼。
「曾小姐,慢走。」許秘書裝作沒看到那個飛吻,事實上,再限制級的動作她都看過了,早已練就視而不見的最高境界。
太子爺可以做愛做的事,但若她再加班下去的話,遲早會被老公休掉。
「特助,事情忙完了,我先下班。」許秘書很謹慎地笑說:「我已經過濾出一份適任秘書工作的員工名單,明天開始,我會安排特助interview……」
「明天再說。」許昱翔兩道濃眉糾結在一起,「出去時把門關上。」
聽到輕輕的「卡」關門聲,他用力按熄手上的香煙,水晶煙灰缸早已堆滿煙蒂。
今天沒有一件事情順心。他全心全力拚命工作,身邊的人卻完全不能配合,他到底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把翔飛推上業界龍頭地位?
手指輕劃過煙灰缸邊緣,澄澈的白水晶浮出一張美麗的容顏。
所有女人送他的小玩意兒全讓他丟了,只有這個煙灰缸,依然擺放在他視線範圍之內--即使他們已經分手三個月了。
她那天走得決絕,他沒有挽回,也沒有必要挽回。他只是不懂,為何一個再怎樣美麗聰明的女人,一談到愛情,就會變得歇斯底里?
她們以為一個「愛」字就可以永久纏住男人嗎?偏偏他就是不想被女人綁住,愈是想糾纏他,他愈是厭煩。
但毋庸置疑,薇真是他最有感覺的女人。
她與眾不同,她有她自己的生活,也專注她的工作;她不會迎合他、討好他,更不會特意擺出小女人的姿態搖尾乞憐。或許,他就是喜歡她這點吧?
可交往了一年,他最後還是發現,薇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罷了。
他拿起煙灰缸,將滿滿的煙屁股倒進垃圾桶裡,重新燃起一根煙。
他繼續讀手上的資料。同業早已在大陸設立據點,翔飛現在才進去,實在是太慢了,必須催那邊的派駐人員加快設廠動作;昆山的廠房土地是一筆錢,巴拿馬的加工區投資也是一筆錢,增資計畫勢在必行。明天得找財務部來商量,選擇合作銀行也很重要,還有資金匯出匯入的避稅問題……
腦海飛掠過無數念頭,他丟出卷宗夾,下一份公文赫然是總務部新換廁所水龍頭和門把的議價單,他憤然丟開。這種東西也送給他批?!
他記起來了,他說廁所水龍頭樣式老舊,一律更換他所挑選的新款……
「翔,別把自己這得太緊,走!我們到海邊做愛。」
谷薇真的甜美聲音驀然響在耳際,他訝然地抬起頭來。
辦公室悄然無聲,大玻璃牆反射出來的,依舊是他孤單的身影。
他抓起電話,不加思索,反射性地按下她的手機號碼。
「您的電話即將轉接語音信箱……」話筒傳來一個機械性的女聲。
他碰地掛下電話,心中的火焰熊熊燃燒。薇真向來不關手機,就算半夜睡覺也找得到她,她只會在約會的時候關機。
她有男朋友了?沈昱翔不斷地吞雲吐霧,眉頭始終沒有舒解。
他可以換上一打以上的女朋友,她當然也可以交新男朋友,以她的美艷和氣質,絕對有辦法吸引一堆黏住她不放的蒼蠅……
他思緒一團混亂,再也無法專心工作,霍然站起身子,轉身面對黝黑的大玻璃牆,緊緊凝視自己僵硬冰涼的身影。
分手那一幕躍然而出,晶瑩的淚光滾動在她的眼裡,迷離而受傷……
他從來不把任何女人放在心上,除了她!在分開三個月之後,在這個諸事不順的夜晚,他竟然想找她做愛?!
他用力按熄香煙頭,狠狠地在煙灰缸裡揉了又揉,抓起手機和汽車鑰匙,關掉電燈,甩上辦公室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