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地放下手,卻緊握成拳地往水面上一擊,水面濺起數丈高的水柱,彷彿破了個洞似的,幽黯的盡頭突然浮現幾個詭異的畫面,而站在一旁的花襲人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老媽?
天啊,這破裂的水面竟然浮現了二十一世紀的情景,而她惟一的親人,她的老媽正在機場裡來回奔走著……
「唷,這是怎麼著?如水怎會在施法?」
兩道不約而同的嗓音突然躥進施法現場,破裂的水面倏地覆合,揚起的水柱隨即濺落在湖面上,而這轉瞬間的變化,快得讓花襲人還來不及看清楚一切。
「你們回來了?」言吹影很優雅地打了個阿欠,對著才踏進水月塢的花見月和思鏤塵招手。
「這是怎麼回事?她是……」思鏤塵指著花襲人。
「如水命定的女人。」他是不大相信啦!
「她?」
「如水這麼說,我也只好相信,不過……」
言吹影的話尤未竟,花襲人如山洪爆發似的咆哮聲便響起:「你們這兩個王八蛋,難道就不能遲一點再踏上水月塢嗎?你們的眼睛是用來裝飾門面的嗎?難道你們看不出來鏡如水在施法啊,看見別人在施法,你們不會迴避嗎?去你個混蛋!」
可惡,就算鏡如水不說她也知道,這眨眼間的法術定是因為他們強行進人正在施法的現場,才會驀然停止。
嗚……她剛才見到老媽了耶!天啊,這一次的畫面比昨天還要鮮明,而且那種感覺跟出現在腦海中的感動是不一樣的,他們怎麼可以就這樣硬生生地打斷她想念的畫面?
可惡,她要求賠償啦!
「你……」花見月和思鏤塵難以置信她非同凡人的粗俗。
「你什麼你,你們要賠我啦,我不管!」氣死她了,好不容易看見鏡如水像是表演魔術,像是摩西開紅海一樣,卻被他們打斷了。沒吐他們口水,算是她修養好。
「襲人,難道你就不能斟酌你的用詞嗎?」鏡如.水輕輕地牽起她的手,希望她多多少少可以受他一點感化,改變一下生活習慣,否則……
「斟酌什麼用詞!文字又不是我造的,文化又不是我創的,嫌我說話難聽,就去怪當年創字造詞的混蛋,畢竟我不過是沿襲這些用詞的人罷了!」
花襲人壓根兒不賣面子,仍為剛才那短暫的瞬間扼腕不已,「倘若不是因為他們突然闖進來,說不準我現在都回去二十一世紀了。」
「不可能的,我說過要滿月,否則以現下的極陰之氣,根本無法劃開時空。」鏡如水對著眼前三位瞠目結舌的至友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落座,「你方才見到的,不過是一種傳遞的波紋罷了。」
「嗄?」花襲人突然有種感覺,覺得自己才是古代人,而眼前的鏡如水才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好深奧,她真的聽不懂。
「罷了,往後我再同你說明白,但你必須要先答應我的條件。」鏡如水不忘重述自己的要求。
「條件?」那個啊……「愛你、愛你、愛你,我簡直是愛死你了!」
不管了啦,反正只要可以讓她回到現代,要她說出多噁心的話都無所謂;反正那不過是堆砌文字,之於她一點意義都沒有。
「你……」鏡如水笑逸出聲音,拉著她到青石桌前坐下,「我看你還是先用晚膳,再慢慢地把我的條件想清楚,畢竟我要的不只是口頭上的應允,我要的可是你的心。」
滿嘴說愛誰不會?重要的是她的心、她的情?
「可是……」花襲人習慣性地把腳抬在椅子上,微蹙眉頭地解著他,卻見到他身後的人正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己;她抬眼環視,發覺除了鏡如水之外,大夥兒都對她看傻眼了,「看什麼看,再看就把你們的眼睛挖出來!」
反正她就快回二十一世紀了,所以她也不需要在他們的面前假扮柔順,畢竟那太累人了,她沒那個心思。
「對了,我還要你守口戒,若是讓我聽見你口出惡語,那麼……」
「我知道、我知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只要能讓她回到二十一世紀,她什麼自尊面子皆可拋。
「那好,用膳吧!」鏡如水隨即招呼著她,還有一旁已被風化為化石的三尊石像,又為她夾了幾樣菜。「慢慢吃,這是方纔我要人為你準備的,你可以告訴我哪些合口味、哪些不合口味。」
「嗯、嗯……」花襲人像是餓死鬼似的,抓起飯碗、抄起筷子,以狂風掃落葉之姿瘋狂地襲擊滿桌人眼又合口味的佳餚。
她哪裡管得著別人的目光?都快餓死了,先填飽肚子再說,她已經餓了好久好久,感覺像是有一個世紀之久;所以不管現在眼前擺上的是什麼東西,她相信她不會挑食的。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吞得太快了,她竟然覺得肚子有點不舒服。
「怎麼著?」鏡如水擔憂地望著她抱腹的舉動。
「我有點不太舒服……」可惡,這種肚子痛的感覺,有點像是……「茅房在哪裡?」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太想要在用餐的時候提起這個字眼,但她真的很想證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鏡如水挑了挑眉,對她指著身後的碎石小徑,「往後走便瞧得見了。」
花襲人聞言,二話不說地拔腿就沖,雖說有那麼一點點不大優雅,但是她實在是盡力了……
她以如跑百米的速度,轉瞬間便衝進了茅房,十分不雅地開始動手扯開褻褲上頭該死的繩結,拉開一看——果然不出她所料,真是那麼一回事……
第五章
「她……真的是你命定的女人?」在花襲人快步跑開之後,思鏤塵左思右想了一會兒,下定決心地詢問。
鏡如水挑眉環睇三位好友,妖詭地笑著,「怎麼?你們不相信?」
雖說他亦覺得命盤上所出現的那一顆星和他想像的女人有所出人,但見過她之後,他的想法就改變了。
她像是火、熾熱灼燙的火、耀眼絢爛的火,足以燙進他冰冷心頭的火。
「她……」言吹影思忖了一會兒,想出最為妥當的形容詞、「倘若是在街上隨便抓一把,我想都可以找到一個比她還好的女人。」
這樣的說法,一點都不為過。
「不可能的,你們絕對不可能在這世間上,再找出一個花襲人。」鏡如水慵懶地笑著,幽邃的眼眸嵌在深刻的輪廓上,映襯著搖晃的燭火,他的面容似乎不太像是漢人。
「是啊,怎麼可能找得到像她這麼粗俗又滿嘴穢語的女子?放眼整個大明,儘管是大內禁宮的公主也沒她的刁查和放肆,見到咱們幾個人也不懂得問候招呼,實在是……」 花見月對她也沒啥好評價。
「這一點倒也不能怪她,只因她還不習慣這種生活。」鏡如水擔憂地看著她方才離開的方向。
「有什麼不能習慣的?你是在什麼地方找到她的?」
真是的,他近來說的話是愈來愈深奧了,每每教人有聽沒懂,絕大部分只能用猜的。
「金陵城內的賈府。」
鏡如水索性站起身,迎著秋香色的帷幔,睇著昏暗的小徑。
「賈府?」言吹影忍不住驚叫一聲,「那可是咱們金陵城的首富耶!規矩多得令人喘不過氣,在那個地方長大的姑娘,就算是個卑下的奴婢也知分寸。
懂進退,怎麼可能會適應不了你所謂的生活?」
「她不是在那裡長大的。」鏡如水答得輕描淡寫,一顆心全都懸在花襲人的身上,除了她,再沒有人能夠干擾他的思緒。
「但至少也算是賈府的人吧!」 「她不是。」
「那她是哪裡來的人?」從空氣裡冒出來的?
「未來。」鏡如水漫不經心地回答著,晦暗的眸子仍是直視著遠方,等待方才離去的那抹身影歸來。
「嗄?」三人驚詫不已地睇著他,同時走到他的身旁。
「我說如水,你這一陣子該不會又在修習什麼奇怪的巫術,搞得走入火魔了?」言吹影憂心地道。
「我好得很,你們毋需瞎猜。」鏡如水挑高眉頭望向他們,不由得笑歎一聲,「難不成我方才施的那個法術,你們都沒有看清楚嗎?你們都沒有感到什麼古怪的地方嗎?」
「你是說方才水鏡裡浮現的景象?」其實,方才也只有言吹影瞄見一點點罷了。「無怪乎我覺得很詭異。」
「那兒便是她的故鄉,遂她無法融人咱們的生活倒也是情有可原;不過,我很快便可以讓她適應,只消再給我幾天的時間。」見著一抹淺影自小徑的遠處出現,鏡如水勾在唇角的笑意更濃。
「倘若你真是如此認定,咱們倒也無話可說。」
橫豎是他要娶入府的妻子,又不是他們要娶的,他們自然無權干涉,只是奇怪他怎會在千挑萬選之中找到一個如此不同凡響的女人,而那個女人看起來像是永遠都不會傾心於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