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的名字不稀奇,但是知道她的來歷就不得了了!
有關於她混沌之際所看見的土黃色美人陶像,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並沒有對人提起過,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而且當他的手覆在她的額上時,她確實有一種異樣的感觸,彷彿回到了二十一世紀,彷彿只要她一睜開眼,便可以看到二十一世紀的景致。
是妖術也好、魔術也罷,是人也好、是魔亦無妨,她現在就像是一個藥石罔效、生命垂危的病人,只要能夠給她一線生機,再痛苦她也會咬牙嘗試。
想來想去,她還是覺得自己該去試一試。
如果他真的是個神棍,她也只能認命,畢竟這麼神奇的事情,也不是每一個神棍都可以玩得出來的。
反正都已經落到這麼糟的地步,她就不信還能有多糟,大不了就在這個時代過一輩子而已……
一輩子?天啊,真要她在這裡待一輩子嗎?
要她如何忍受沒有計算機的遠古時代?怎麼能夠要她在人前扮演如此完美的角色之後,卻得不到一絲收穫?
為了不讓別人看不起她們母女倆,她是多麼用心地揣摩溫順女子的角色,把自個兒野烈的個性埋進最深處;在人前,她是個最完美的女人,集所有優點於一身,遂她怎麼能在得到掌聲之前就離開呢?
她還有很多事沒做,她還沒有把那堆嘲笑她們母女的人踩在腳下,怎麼能夠這麼簡單地放過他們?
花襲人突地翻身坐起,佈滿血絲的艷眸微微瞇起,挑高柳葉似的眉。
不成,她一定要回到二十一世紀,不管用什麼手段,她也要回去!
她站直了曼妙的身段,勾魂的澄澈眸子直視著門外,彷彿下了多大的決心似的,堅定不移地往門外走去。
繞過蕭瑟清索的園子,她往賈府的前院走去,閃過熱鬧喧嘩的筵席,專挑些人少的小徑往外走。
啤!這賈府還真不是普通的有錢,一個園子那麼大,她走到腳都酸了,居然還找不到出口。
可惡,這賈府也未免太大了吧!
這座府邸她只走過一回,要她想起如何走出這府邸實是有點困難。
神啊,難道她真的那麼笨嗎?笨到連一座園子都走不出去……嗚,倘若她連賈府都走不出去,她又能到哪裡去?
對了,她連鏡如水住在哪裡都不知道,她出府要到哪裡找人呢?
念頭一定.她的腳像是生了根,緊緊地附著在腳下的石徑上,一步都無法前進……
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該死,她要到哪裡找人呢?
她盯著石徑前的拱門,眼睛一溜,睞向兩旁的艷綻紅梅,粉櫻色的唇瓣不禁緊緊地抿住,恨恨地在心底咒罵個千萬遍。
她怎麼會這麼笨呢?
完蛋了,來到這個時代,她像是個再低能不過的白癡,居然連最基本的生活都不會,她還能做什麼?
不過說真的,就算他告訴她住在哪裡,她也不知道要上哪裡找人;她原本就是個路癡,也不知道這個時代街巷道弄的名稱,就算給她地址,她一樣找不到地方。只要一踏出賈府,她很有可能會餓死在外頭。
不成!為了以防萬一,她得回去探花坊,隨便拽個幾件可以賣錢的珍奇古玩,往後可以留在身上典當,至少餓不死自己。
思忖了一會兒,花襲人正決意往回走,方微掀起自個兒礙手礙腳的羅裙,突地聽到後頭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她連忙鬆手,在戴上溫和面具之前不禁在心底嘀咕了幾聲。
嗟!是哪個傢伙這麼了不起,偏在這個時候走進這人煙稀少的小徑?
天曉得這羅裙有多難走動,倘若不拉上一點,怕她的步子再快一點,便會丟臉地跌個狗吃屎。
唉!這賈府裡,到處都是人,她若是想要多拿一點值錢的玩意兒,看來除了藏在裙子裡再無二法了。
「襲人,你不是在找我嗎?」
輕柔如風的嗓音倏地響起,花襲人登時回頭,晶燦的水眸瞪得快要凸出來了,活似見到鬼。
他……怎麼會在這裡?他怎麼會知道她在找他?
他該不會是鬼吧?
第三章
金陵城裡車行馬駛、街街市招,坐在軟轎裡的花襲人一雙無塵的秋水看得目不暇給,基於喜愛歷史的心情,她實在很難教自己不多看一眼,畢竟這機會不是人人皆可得。
其實,她不太願意是在這種情況之下目睹夢中的歷史。唉!好矛盾的心情,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倘若可以告訴她回去的辦法,她現在會玩得更開心一點。
花襲人澄澈的美目一轉,睇著身旁的鏡如水,突覺他正盯著自己看。
「你瞧什麼?」她一直告誡自己語氣要柔軟一點,可是……
在二十一世紀時,在學校裡她始終扮演著無懈可擊的完美高材生,回家之後有泰半的時間是供她緩衝回到原本的自己,才不至於把自己給憋壞了;可是在這可惡的時代裡,並沒有時間讓她鬆一口氣。臉上這張不屬於自己個性的面具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再加上眼前這個看似斯文、卻又帶著一股陰柔的男人,彷彿一眼便可以看透她似的,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不需要在他的面前扮演另一種個性。
「瞧你的美。」這是實話。
鏡如水沒想到她的心思轉變得如此快速,不過是一夜罷了,他便可以聽到她真誠的呼喚。
他自小便懂得如何占星象、測天命,而他頭一個算的便是自己,也因此得知自己的得天獨厚,是上輩子孤寂一世所換得的。
上輩子的他是個雄心萬丈的霸主,可惜抑鬱而終,遂向天起願,願一世孤寂換得謀奪天下的智識;然而這一世的他壓根兒不想要當個霸主,只想安分守己地過著隱居生活。
明白了天理輪迴、世事遞嬗,知道了自個兒的天命與未來;如此一來,還有什麼事情能夠讓他想要不顧一切地追尋?
如今所剩的,不過是一分情罷了。
而人總是如此,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失去的某一方面總會特別的奢求、特別的執著,更會不計代價的謀得,遂這一世的他得為上輩子的愚蠢付出代價。
看來,想得到她並非難事。
「你……」花襲人錯愕了半晌才回神。「你是瘋子嗎?」
聽聽這個三八男人在說些什麼?美?她清楚得很,用不著他說,可她還是頭一次遇見一個讚美得如此光明正大、又簡潔有力的男人,彷彿他所說的是多麼天經地義。
「瘋子?」他輕笑著,勾魅而攝魂。「天底下有我這般睿智的瘋子嗎?」
果真是天命降下的異星,果真是不同於這時代的嬌冶美人,更容易讓他傾心、更容易讓他下定決心。
「你……」不對,她怎麼可以這樣子說他,到時候他發怒起來,會不會乘機欺負她,或是對她施展什麼妖術?雖說她不太相信妖術,可在野史之中,確實對這一部分作了描述,畢竟得要有些天賦異稟的人才會有口耳相傳的野史。
「怎麼著?」他笑得勾魂,魅眸微瞇。
「你……」忍住、忍住,為了回到二十一世紀,她可真是要把汗水和血吞了。「你既已知道我的煩惱,是否有把握為我解憂?」
他最好是說可以,要不然她馬上宰了他。
鏡如水淺吟一聲,淡然地道:「陰陽神變皆可測,不過……」
「怎樣?」花襲人悄悄地握緊拳頭,只要他說出一個不字,拳頭將會不留情地砸在他俊美的臉孔上。
「得等候天時。」
「嗄?」這是什麼答案?他會不會是知道她準備 要開扁了,所以刻意給她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不要逼她,她真的是不太習慣在老媽之外的人 面前表現出自己最真實的一面。
「你應該知道,你的情況可不只是簡單的測字卜卦便行的。」他一派的優閒,俊美的臉上始終勾著抹淡然的笑。
「嗯……」她乍然噤口。
看來,他不是個在江湖虛晃詐騙的神棍。
「地方到了,下車吧!」
鏡如水率先推開車門,大手很自然地牽住她的,也不管她到底在不在意,硬是拉著她下車;而強硬之中還潛藏著一抹溫柔,很淡很淡,彷彿不太習慣的溫柔……
天啊。天啊、天啊——
踏進鏡花居後,花襲人已不知是第幾次在內心暗暗地大喊了。
她一直以為賈府已經夠富麗堂皇,想不到一個江湖術土所住的地方竟也如此地大物廣。
惟一的不同在於賈府是用銀兩砌成的美景,然鏡花居裡皆是最天然的山河,充分把大自然圈進這幢豪宅之中。
在這大片的園子中心引進了長江的支流貫穿,中央湖面上架起了一幢樓閣,題名為水月塢;有四座青石拱橋連接岸邊,直通四方微隆的丘陵地,奇景看似鏡花水月,彷彿只有在夢中才看得到的綺麗景致。
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踏在這崎嶇的小徑上,彷彿有點虛幻、彷彿有點不切實際。